抱著小仝正在飯桌邊吃飯,外婆把小寶成小叔送的狍子肉放到桌上,小仝馬上掙扎著要去拿最大的一塊。外公嚴厲的眼神掃了過去,但小仝全然沒感到殺氣。外公在家裡擁有至高無上的話語權和不可撼動的家長地位,外婆和孩子們沒有不怕外公的,通常是外公的眼神所到之處,一片蕭瑟之氣。舅舅家的兩個表弟都沒敢比劃最大塊的狍子肉,更何況小仝?“沒大沒小!”外公啪的一筷子開啟小仝伸向最大塊狍子肉的小手,小仝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竟然還一邊哭一邊用手憤怒的指著外婆,“他打我,他打我……”小仝的意思若是放到現在,大概是想表達:媽,他敢打我,咬他!安茉內心深處的小小快感來自外公打小仝的那筷子,但也被小仝的舉動嚇壞了。沒有人敢指著外公說話,連屯子裡輩分最高的小寶成的爹。外公果然被氣壞了,拽過小仝,噼裡啪啦的打著他的屁股,安茉的表情像給人用橡皮筋捲了手背兒上的汗毛似的。但她的心裡卻像跟小寶成一起溜土豆溜地瓜時,左一鏟子右一鉤子撓地似的快樂著。“爸,你跟孩子沒大沒小的!”安茉媽的臉像給人塗了油彩似的繃著,竟然推開外公,把哭的快岔氣的小仝抱在懷裡,還朝外公嚷嚷兩句,“你就給孫子吃吧,不就是想把最大塊的給孫子吃嗎?你就偏心眼吧。”母愛果然是偉大的,除了舔犢情深,還有保護欲氾濫的護犢心切。大概絕大部分的母親都沒辦法看著自己的心肝肉遭受非人的待遇,所以安茉媽不惜得罪威嚴的外公,但這一點並不適合安茉媽和安茉。外公氣的渾身發抖,老人家最見不得的是孩子沒禮教,兩個表弟雖然萬千寵愛集一身,但萬萬不敢沒大沒小的。況且舅媽和舅舅也在飯桌邊,安茉媽的這個話讓夫妻倆瞬間黑了臉,就算是給孫子吃又怎麼著了?自古以來哪有外甥狗佔便宜的?“我偏心眼?你還好意思跟我說這話?”外公也提高了聲音,不顧外婆的阻攔徑自去灶間拿了菜刀,大家都嚇了一跳。沒成想外公手起刀落,嗒嗒得把所有的狍子肉都切成了差不多一樣大小的塊兒,外公黑著臉把菜刀啪的一扔,“現在都一樣大小的塊兒,吃啊?我讓你們挑!”一桌子的人都不說話了,安茉慶幸自己在小寶成小叔家之前吃了水飽。又是狍子肉又是鄉下的甜黃酒,還有串燒的野兔肉和野雞肉,這會兒反倒很矜持的小口抿著外婆做的鹹豆腐看熱鬧。安茉媽臉色蒼白,她剛才是真的怕外公的菜刀掄到自己身上。小仝沒了大塊小塊之分,也不哭了,光是看著狍子肉發呆。晚上在大炕上睡覺的時候,安茉在黑暗的煤油燈裡假寐,聽著媽媽和外婆的對話。她的睡眠一向不多,從小在別人家長大,人家的熱炕再暖和也未必睡的溫暖,總會惦記著早上不能賴床,不然就能聽到舅媽有一言沒一語的說著懶鬼。安茉媽的意思是安茉也不小了,過了年就快到6歲了,她需要安茉回家幫她帶小仝。安茉奶奶依然秉承著能在安茉二叔家門口吊死,不到安茉爸門前要口飯吃的烈女忠貞堅持要分家。安茉媽和安茉爸等於被趕出家門另立門戶,至於安茉奶奶和二叔拄著的房子雖然系安茉爸蓋的,就當孝敬爹媽了。外婆話裡話外透著不捨的,一再的跟安茉媽說安茉也沒比小仝大幾個月,讓一個孩子拖著一個差不多大的孩子,能做什麼啊?外婆倒是建議乾脆把小仝也留下,一隻羊趕著,再加上兩個表弟就算四隻羊也照樣放著,外婆也不是沒養過五六個孩子。“不行,小仝放這兒我想的受不了!”安茉媽的口氣恍若要革煤油燈命的白熾燈般篤定,毫不猶豫的回絕了外婆的建議。安茉背對著昏暗的煤油燈,看著斑駁牆壁上糊著的報紙。她不明白媽媽為什麼撂下小仝一天都想的不行,但卻可以把她丟在外婆家好幾年。外婆的手去挑煤油燈的燈捻子,貼滿報紙的牆壁上滿是外婆大大的手影兒。安茉媽就不停的說著縣城的幼兒園如何的好,她會早早的送安茉和小仝去幼兒園讀書,外婆沒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