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外公素不喜女孩兒,當然也不喜歡安茉這個外甥女,若沒有被瓜分的半斤牛奶還好說些。更何況安茉不到兩歲的時候,外公最為得意的兒子給他老人家生了孫子,外公筆挺的人民服差點兒被他的喜悅撐破了。“也該送回了吧?”外公抱著大孫子興奮的哼哼著,每次看到安茉扁著嘴巴抿著外婆用勺子刮出來的蘋果肉沫就緊皺眉頭。這是安茉三歲半的記憶裡,外公常叨唸的一句話。她其實很想取悅老人家,比如她張牙舞爪的動作是想逗表弟笑的,那孩子老是哭安茉也沒辦法。“往哪兒送啊?”外婆慈眉善目的攬著安茉,用手絹擦著她嘴角的口水。安茉很喜歡外婆身上的味道,因為那種味道象媽媽。雖然她一直到六歲都不知道誰是她的媽媽?誰又是她的爸爸?在她最初的詞彙和最初的印象中,只有外婆外公,還有待字閣中的幾個小姨,還有一個長著絡腮鬍子的舅舅,還有一個一口氣能說出來幾十句話的舅媽,舅媽看她的表情就像門口密密麻麻高粱地裡的黃鼠狼,陰陰的透著寒氣。農村的日子好對付,因為有土地,就算種瓜種豆長出來的不是瓜和豆,是茄子都沒關係,只要能吃就行。外婆是勤勞的,沒讀過書的清秀女子,嫁了心儀的堂兄,外公又是十里八村的端莊男子,讀過盛名已久的日本人的高中,雖然安茉這輩子都沒聽過外公說日語。外婆總覺得外公應該娶256文學的打架閨秀才算登對,所以她對外公除了百依百順,就是攬下家裡所有的活計。安茉的外公連甩手掌櫃都不如,他回家就如住旅店,向來嘴裡感謝或者感動。安茉4歲那年,農忙。外婆把安茉託付給沒出嫁的幾個小女兒照顧,待字閣中的三姨、四姨和五姨學刺繡的刺繡,學做衣服的做衣服,看畫報的看畫報,誰也沒理安茉做什麼。安茉喜歡了爬行這個動作,用兩隻手支撐著小小的身體,然後晃晃悠悠的前進。她的目的地是院子裡的井沿兒,當她爬上井沿往下面看的時候,就看到井裡真的有個人在衝著她笑,雨季讓井水的水位浮上來很高。安茉竟然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井裡的那個人,也是如她爬著的動作一樣。安茉齜牙,井裡的人也齜牙。安茉嘟著嘴,井裡的人也嘟著嘴。安茉歪著頭,井裡的人也歪著頭,她往井沿處爬的更近點兒,井裡的人真的離她好近。“安茉啊?”外婆剛進院子門,手裡的鋤頭就掉了下來,她臉色煞白,差點兒癱倒在地上,纏著聲兒的喊安茉,“安茉啊,看啊,外婆回來了,看外婆給你帶什麼回來了?快看啊?”安茉扭頭看外婆,外婆的手裡只有一堆割回來的青草,遠不及井裡的人好看。安茉扁扁嘴,依舊朝前爬著。外婆趁著安茉轉頭的功夫兒,不顧一切的撲上來拖著了安茉的兩條腿,安茉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三姨、四姨和小姨因為看管安茉不利,被外婆狠狠的訓斥了一番。外婆回灶臺做飯的功夫兒,幾個姨就把怨氣撒在安茉身上,用手狠狠的揪著她胳膊和腿上的肉,要不就用手指頭戳著她的額頭。“就知道吃,吃一鍋拉一車!”三姨的表情是笑著的,但手下的力氣一點兒都不小。“外甥狗,吃了飯就走,你怎麼不走啊?”四姨喜歡戳她的額頭,她喜歡看著安茉的大腦袋被自己戳的一晃一晃的。“看你長不長記性?”小姨的動作是最直接的,屁股是所有孩子的軟肋安茉就扁著嘴,爬在土炕的角落裡咬著手指頭不吭聲。外間灶臺處的噼啪燒材聲預示著即將開飯,大鐵鍋的烙餅子估計是被菜湯浸溼了,除了糊巴味兒,還有熬芸豆的味兒。“先喂喂孩子。”外婆應暇不及的送過來一把蒸的爛爛的蘿蔔絲,讓幾個姨喂安茉先吃,她又去忙灶臺的活兒。安茉吮吸著手指頭,但眼睛盯著白嫩嫩的蘿蔔絲。大米在那個年代是奢侈品,舅媽又生了二表弟,米飯這種奢侈品就成了舅媽的補品。爛爛的蘿蔔絲則成了安茉的口糧,但是整天整天的吃那個會半夜放屁,小姨就會用毛巾被整個把安茉裹住不透氣作為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