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在榮寶齋後院北屋的條案上,張喜兒和王仁山圍在桌子旁聚精會神地看著,莊虎臣坐在一旁,他問張喜兒:“你覺著怎麼樣?”
“我瞧著不錯,可是,掌櫃的,我可看不出門道兒來。”
“要是你沒上手就能看出門道兒來,還不成精啦?”莊虎臣又問王仁山,“你呢,仁山?”
“我看是沈周的真跡,您瞧,這是沈周獨有的‘短條皴’,起筆、收筆不裹鋒,雖說皴筆的層次不算多,可斫得好。”
莊虎臣頗為意外:“你懂畫兒?以前沒聽你提過呀?”
王仁山一笑:“我爹喜歡字畫,也好畫幾筆,我也就是學了點兒皮毛,不過,您也別聽我的,這畫兒還得找懂的人掌掌眼。”
“那是。”莊虎臣點頭。
“掌櫃的,這陣子老有人上鋪子來,問收不收字畫兒。”張喜兒給莊虎臣續上茶。
“我也琢磨這事兒呢,做買賣,也是此一時彼一時啊,咱榮寶齋雖說一直是家南紙店,可眼下風頭兒變了,咱們也得跟著風頭兒走。”
王仁山思忖著:“您的意思是,咱們增加新業務?”
“對,眼下正是收名人字畫兒的好時候,大清國沒了,這陣子,宮裡頭的東西開始向外流了,前朝的王公大臣,像額大人這樣兒的,沒了進項兒,往後都得靠賣東西過日子。”
張喜兒想了想:“咱收古玩不是來錢更快嗎?”
莊虎臣搖頭:“不成,古玩這行兒水太深,弄不好就翻船。”
“那名人字畫兒就不翻船啦?”
“名人字畫兒我好歹有點兒底兒,但先別指望這個發大財,有人送來,撞就撞上了,價錢高的、瞧不準的,都不要。”
張喜兒皺著眉頭:“咱鋪子裡,除了您和仁山懂一些,我和夥計們都不懂,這怎麼辦呢?”
莊虎臣喝了口茶:“做這個,心態要好才成,從明兒個起,我先把跟名人字畫兒有關的一些個東西,陸續教給你們。”
下午,莊虎臣拿著卷軸來到了貝子府,徐連春開啟大門,見是莊虎臣,他眼珠子一轉,立刻點頭哈腰的,顯得分外殷勤:“呦,莊掌櫃的,您可是稀客,快裡邊兒請。”徐連春把莊虎臣讓進了書房:“莊掌櫃的,您先坐會兒,我這就給您請貝子爺去。”
院子裡,用人端著茶往書房走,徐連春走過去,揭開茶壺的蓋瞧了瞧,吩咐道:“換好茶去。”
“徐管家,來的也不是什麼大人物,不就是榮寶齋的掌櫃嗎?”用人不以為然。
徐連春的眼睛一瞪,小聲罵道:“你懂個屁!眼下,榮寶齋的掌櫃就是咱府裡的財神,快去,手腳麻利點兒。”
貝子爺熱情地走進來:“莊掌櫃的,咱們可老沒見了!”
莊虎臣站起身:“貝子爺,您的身子骨兒還是那麼硬朗。”
“嗨,沒心沒肺,瞎混吧!莊掌櫃的,你坐。”貝子爺在莊虎臣對面坐下。
莊虎臣問道:“這些日子,您都忙乎什麼呢?”
“忙乎什麼?大清國都完了,我還有什麼可忙乎的?”貝子爺一臉的無奈。
“那也不能一天到晚就閒坐著吧?”
“嗨,在家裡逗逗鳥兒,煩了,出去聽個戲,可不就這些嗎,還能有什麼新鮮的?”
莊虎臣心中暗喜,他不動聲色:“貝子爺,您打小兒在宮裡出來進去的,還有您那各府的親戚家裡,名人字畫兒可是沒少瞧吧?”
貝子爺點頭:“是沒少瞧,您還真別說,年輕的時候我可是正經迷過一陣子,沒少下工夫。”
“那眼下呢?”
貝子爺湊近了莊虎臣,壓低了聲音:“正坐吃山空呢,誰還有心思弄那個呀!”
莊虎臣把額爾慶尼的畫展開:“您給掌掌眼?”
貝子爺饒有興趣地看著:“沈周的《歲暮高山圖》,這畫兒我見過,最早是我那發小兒額爾慶尼在山西按察使司按察使的任上,山西巡撫祝壽的時候送給他的,他送沒送人我就不知道了,哎,莊掌櫃的,怎麼到您手裡了?”
“怎麼到我手裡就不跟您多說了,您覺著,值多少銀子?”
貝子爺迷惑不解:“幹嗎呀?”
“有人要賣,我拿不準是真的還是矇事的,請您給掌掌眼。”
貝子爺仔細看了看:“是真跡,沒錯兒。”
莊虎臣反問道:“您怎麼就那麼肯定,它不是假的呢?”
貝子爺把畫掛在牆上,向後退了幾步:“沈周的暈染,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