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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山山腳底下有個叫“天巖”的小縣城,城西的榆柳巷口開著家當鋪,當鋪鋪面不大,但內里門路極廣。
日頭跌在樹梢,被密葉篩過的春光落在刷著桐油漆的梨花木櫃面上,掌櫃的仔細端詳著手裡的一塊白玉螭龍鎮紙,挑起眼皮,朝靠窗那處看去。
“這東西,是你危家的老物件吧?”
這裡是當鋪裡頭的隔間,靠窗的透雕靠圈椅一樣是用黃花梨木打造,旁側擺放著茶几,一人翹著腿坐在圈椅上,手指微曲,敲打著漆光錚亮的茶几,戴在腕上的一枚銀鐲跟著一跳一跳的,淺淺一圈陰影落在手背上,壓著青筋。
聽得掌櫃發問,這人懶洋洋“嗯”一聲,春光從他腦後的檻窗滲漏進來,照得他輪廓似鍍著圈光,本就出挑的眉眼在暗影裡更明亮逼人,便是微微垂著,神光也能從那濃密烏黑的睫扇底下漏出來,像鞘裡收不住鋒芒的刀。
掌櫃的收回視線,反覆打量了手裡的鎮紙兩眼,才感慨:“羊脂白玉,螭龍雕紋,想必是大將軍昔日的心儀舊物。你當真捨得?”
那人點頭。
掌櫃的嘖一聲:“堂堂危家寨,竟淪落到要你一個大當家變賣家產來支撐的地步,這訊息要是傳到四方八寨裡,大當家這‘雁山第一匪’的名號只怕是要保不住!”
那人不應,唇角挑著,似有微笑。在博古架前打量的小廝接話:“保不住就保不住,我家少爺英俊瀟灑,文韜武略,本來也不是塊當土匪的料。”
這話不假,危家寨大當家乃是昔日戰神危廷的獨苗兒,方圓百里誰人不知?要是沒十年前的那檔事,人家可不屑於盤在雁山上幹那上不來臺面的勾當。
掌櫃的心裡感慨,道:“這樣吧,這塊鎮紙雖然雕紋精緻,但白玉成色一般,論理說,不值什麼價。但既然是危大當家手頭緊,我便賣個人情,以五十兩的高價購下吧。”
小廝轉頭請示窗前那人,那人開口:“五百兩。”
掌櫃的有意壓價,自然知曉這人會抬,你來我往的,差個幾十兩都不算什麼,可一抬便翻著十倍的價走,不免太荒唐。
“五百兩?”掌櫃的皮笑肉不笑,“這般獅子大開口,大當家怎的不去搶?”
那人但笑不語。
小廝挪過來,在櫃面上一敲:“餘掌櫃這是逼我家少爺做一個稱職的土匪啊。”
掌櫃的差點被自個的口水嗆死。竟然忘了,再是戰神的獨苗兒,眼下也是個板上釘釘的匪頭子。叫人家來搶,可真真是蠢到家了!
“說笑說笑,危家寨可不同於那些賊窩,養著一幫窮兇極惡的混賬,整日裡就知道欺壓良民,為非作歹。再說危大當家,也不是裴大磊那等喪盡天良的人啊!”
說完眾人呵笑,窗底那人也笑著,唇角彎成漂亮的弧度:“我若是呢?”
掌櫃的一下笑不動了。
“大當家,大少爺!”掌櫃的眼看忽悠不住,開始賣慘服軟,“原先是我眼拙,有眼不識荊山玉,辱沒了您這寶物。可咱捫著良心說句實在話,您這塊鎮紙做工不俗,但材質委實平平,邊角底下還磕了一道,滿打滿算,最多也就二百兩。便是退一萬步,以您危大當家的身份添光,這塊寶貝真值了五百兩,我這破店也拿不出這麼大一筆銀兩啊!您看是不是?”
那人仍是笑,但顯然不是應允的意思。小廝接嘴:“餘掌櫃,要照我家少爺看,只怕不是呢。”
那人搭腔:“餘掌櫃不如再自個兒仔細看看?”
掌櫃的臉上打霜,心說還看個屁,這明當暗搶的做派,真真是個匪頭子!可嘴上畢竟不敢這麼說,眉頭捺著:“不是我成心跟大當家叫窮,前兩天那裴大磊下山來,在咱天巖縣裡好一通折騰。我先前買進來的那三塊翡翠墜,下家都找著了,硬被他搶了去,臨了還被撂一跟頭,老腰到現在都疼著!眼下店裡著實是元氣大傷,除架上這些死物外,就只剩下二百兩現銀了!”
那人聽得“裴大磊”姓名,神光銳亮的眸底似有什麼掠過。小廝濃黑的眉頭一擰:“天巖縣有我危家寨罩著,他裴大磊居然敢來放肆?”
“可不!”掌櫃的點頭,模樣要多委屈多委屈,話朝小廝說,餘光朝窗底那人瞟,“這幫人老奸巨猾,欺軟怕硬,以往知曉天巖縣是危家寨的地盤,不敢來造次,那天也不知是抽了哪門子風,兇眉瞪眼,橫刀揭斧的,差點就把半條街掀了!”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雁山各大匪寨盤踞,各有各的勢力和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