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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烤全羊宴散了,眾人醉醺醺地從停雲院走出來,岑雪跟著危懷風一塊往松濤院的方向走。
山裡的春夜很靜,明月當空,樹影斑駁,兩人並排走在路上,相隔大概一步遠,一聲不吭,比月色更沉默。
及至進院,眼看要分開了,岑雪慢慢收住腳步,道:“大當家還是回主屋住吧。”
危懷風欲言又止,道:“你不想住那兒?”
“我不認床。”岑雪坦率說完,欠一欠身後,徑自往廂房走。
危懷風因這一句而微愕,抬眼時,岑雪已走入夜色裡。
春草、夏花等人原本是留在主屋的,見岑雪要搬回廂房,忙起來收拾行李,安靜的松濤院傳出忙碌聲。
岑雪在廂房裡點了燈,拿著燭盞,在昏黃燭光把房間環視了一遍。這間小院不大,廂房也就兩間,方嬤嬤和不守夜的丫鬟擠一間,剩下這間一半空間放著箱籠,一半空間用來住人,堪堪能放下一床一案。成親前幾天她便一直睡在這裡,床褥都是從自己的箱籠裡取出來鋪的。危懷風昨天大半夜居然跑來這裡睡……岑雪細想起來,心裡怪彆扭,拿著燈盞轉身,面前突然出現一張人臉。
“啊!”
岑雪嚇了一跳。
危懷風靠在門上,仰頭露出脖頸上纏著的白紗布,淡淡道:“還沒換藥。”
岑雪胸脯起伏,哪裡想到他會跟鬼一樣地跟進來,惱道:“大當家叫角天換一下便是了。”
危懷風眼眸微動。
岑雪轉開身,放下燭盞,坐在案前,心有餘悸。危懷風跟過來,小聲道:“我嚇著你了?”
岑雪不做聲。
危懷風道:“我是人又不是鬼,你怕什麼?”
“大當家去無蹤來無影,跟鬼相比,不遑多讓。”
危懷風目光如炬:“你是想說我黑吧?”
岑雪偏開臉,忍住唇角的笑。
正巧夏花抱著一摞衣裳進來,危懷風吩咐:“別搬了,勞駕把主屋裡的藥箱拿來一下。”
夏花看一眼岑雪後,應聲離開。
“角天跟你說的?”案前太逼仄,已無處下腳,危懷風在後面的床上坐了。
“什麼?”岑雪疑惑。
“認床。”
岑雪抿了抿唇:“三當家說的。大當家搬去二當家屋裡暫住,要抱著被褥去。”
“嘁,”危懷風哂笑,“他放屁呢。”
岑雪沒接話。危懷風似後知後覺話有點粗鄙,舌尖微抵下顎,默默移開眼。湊巧夏花來得快,送了藥箱進來,危懷風致謝後,看向岑雪。
“勞駕。”
岑雪無可奈何,開啟藥箱。
屋裡只點燃了一盞燭燈,和昨天晚上的洞房花燭不一樣,光微弱得令人心疼。岑雪為看清危懷風脖頸上的傷口,只能也在床上坐下,拆開舊的紗布後,發現擦傷口時還是看不太清,便拿來案上的燭盞,叫危懷風拿著。
危懷風乖乖接住。
裴大磊弄出來的這道傷口有點兇險,就劃在咽喉一側,斜斜地劃拉下來,差點割破喉結。不過細看著,倒像是要結痂了。為確認傷口的癒合程度,岑雪伸手觸碰了一下,危懷風一顫,像又要躲開,然而最終沒有,只是喉結滾動了一聲。
岑雪羞赧,剛才不小心摸到他喉結了。
岑雪摒開雜念,專心擦藥,纏紗布時,聽見危懷風開口:“能問你個問題嗎?”
“什麼?”
“為何這麼愛臉紅?”
“……我沒有臉紅。”岑雪悶聲。
“是嗎?”
危懷風把燭盞拿起來,一簇燭火躍在彼此眼前,岑雪香腮兩處的酡紅無所遁形,瞪圓的眼睛更似受驚的麋鹿。
兩人目光交匯在燭光裡,一剎間,彷彿整個黑夜都被彼此照亮。
岑雪的臉更紅了。
“騙你的,不逗你了。”危懷風眼裡含著安靜的笑,拿開燭盞。
※
因為廂房被危懷風“霸佔”,岑雪在無奈下住回主屋,當天夜裡,吩咐夏花開啟櫥櫃,收拾了幾床屬於原主人的被褥到廂房去。
次日,那幾床被褥又被原封不動地送回來,送被褥的角天憨笑:“少爺說廂房太小,塞不下這麼多東西,放在少夫人這裡就好。”
走前又補充:“少爺還要我跟少夫人說,他不認床,他在那兒睡得很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