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9日 星期三 晴 大風
半夜三點,我還是毫無睡意,也沒有行動力,只是那麼坐著,不過腦子裡卻是萬馬過境翻江倒海。
坐在人生突然停頓下來的這一個點上,我回望往昔,展望未來,竟發現,若是此刻死了,那麼,“失敗”這個主題詞,不是“關於我”這個故事的開始,也不是結束,而是我這個故事的全部。
越想越絕望,我翻出之前他留在我這兒一小瓶伏特加,對著溫開水一口氣喝下去,趁著酒勁還沒瀰漫前,臥倒在床上。
迷迷糊糊勉強睡著了,但是噩夢不斷,而且睡得很輕淺。早上醒來時,第一次頓悟到睡覺也是件耗體力的事,結果上班時,我又像一條海參一樣,拖著漫長無邊的陰影,緩慢而鬱卒的滑進公司裡。
大老王把萎靡的我叫進辦公室裡,橫著甩過一個資料夾,“開始跟這個單。”
我開啟看看,是一個高階婚禮策劃。
“王總,你知道我失戀了吧?”
大老王十個手指忙個不停的玩著魔方,“知道啊,怎麼了?”
“知道你還讓我跟婚禮策劃的單?”
“公司的事和你私人的事有關係麼?新郎是你前男友麼?給我好好做!”
“我要是策劃成一腥風血雨的婚禮怎麼辦?”
“那我就把你介紹到我開殯葬公司的朋友那兒去。”
“……”
看完一對新人的資料,我心情更是墜到谷底。我現在需要的是酒,是睡眠,是有個人跑過來跟我說,這世界真的很糟糕,你遭遇的悲慘根本是九牛一毛。
我需要那對狗男女給我一個解釋,我需要讓自己不會一碰就碎,隨時都會痛哭失聲。
我現在最不能看到的,就是一對戀人長途戀愛一帆風順之後準備結婚而我還要負責出主意。
可是我現在卻必須要做這樣一件事。
準新郎叫魏依然,小開鑽石男,家境完美無缺,又肯談那麼久戀愛不分心,估計樣貌應該好不到那兒去。
準新娘叫李可,小康家境,畢業自牛逼院校,應該是個聰明姑娘。
我按照電話給魏依然打過去,商量會面談細節的時間,電話那頭,魏依然的聲音醇厚中帶著磁性,很動人,“哦,好的,我得和小可商量一下時間,因為我想一切都按照她的想法來辦,然後再給你打過去好麼?”
我說沒問題。
掛電話前,魏依然說,小可挺特別的,她想要公主那樣的婚禮。
我掛了電話冷笑,誰不想要公主那樣的婚禮呢,從業多年,我也沒聽說過有客戶提出,我要一個50大壽那樣的婚禮。
下午大老王和騷瑞姐去河北見客戶,經濟不景氣,我們的服務範圍都跨省了,真是卑微的沒道理。估計他們下班前肯定趕不回來,我收拾東西,趁人不備,悄悄的回了家。
看到屋角立著的大提琴,我又開始覺得自己是個白痴。從小就沒有音樂天賦,合唱團裡,永遠是那個可以張嘴但不能出聲的孩子。長大後每次去唱K,都是那個一進門就乖乖拿起搖鈴,全程負責活躍氣氛,別人唱完通宵歌,後果是喉嚨嘶啞,我唱完通宵,後果是胳膊脫臼。這樣的一個我,真是發了什麼神經,要買一把大提琴回來做擺設,睡覺時不能摟不能抱,用來發洩也太貴了一點。
我開啟盒子,用抱屍體的姿勢把琴抱出來。可能是因為傍晚陽光正好,褐色的琴面上像是鋪了一層油在上面,閃閃發亮,我輕輕的摸了摸,然後嘆了口氣。
真美好。
這一刻,是我分手後突然平靜下來的一刻。
我拿起琴弓,雖然完全不知道怎麼拉,但音樂會好歹也看過。擺好姿勢,很文藝很少女,然後把琴弓放在琴絃上,輕輕一劃。
房間裡響起和肺癌患者咳嗽類似的一聲,非常撕心裂肺。
那美好平靜的一刻,咻的一聲魂飛魄散了,我重新沮喪起來。
6月30日 星期四 陰天 降水指數8
起床刷牙時,我閉著眼睛,因為實在不想看鏡子裡那個一臉倒黴相的自己。心神不定的出了門,擠在地鐵裡時,一路聞著對面IT男身上濃郁的韭菜餡包子味,心中默默的,一遍一遍重複著問自己,這世界還能再糟糕一點麼,來吧,我受的了,一次全給我,讓我就這麼涅槃了最好。
下午,魏依然給我打來了電話,依舊文質彬彬,語氣無比溫柔,“小可今天有時間,我們約在萬豪大廳見好麼,她想在那兒喝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