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環曾幾次將父親送來的錢退回去,這次她不想那樣做,她娓婉地說:
“爹,你先揣著,我用時讓人回去取。”
孫貴發說:“孩子,你自打成婚,跟爹可外道了,也不知是咋回事兒。”
黃漢國聽出岳父懷疑他在他們父女中間作崇,可他不想辯白。
孫貴發拄著柺杖走了。
孫玉環歉然地說:“漢國,我爹就這個脾氣,你別生氣啊……他後悔把我嫁給你了。”
“你呢?”
“我也後悔。”
黃漢國怔然,猜不出妻子為什麼這麼說。
“我後悔嫁給你,拖累了你。”
“玉環,你咋能說這話呢。”
孫玉環自知活不了多長時間,她不怕死,出嫁前和婚後最初那段時間,她對丈夫沒有一點好感,那時她就有病,她不治,她把死看成是種解脫,她怎麼也沒想到,不幸的婚姻轉變成幸福的愛情,她開始珍惜生命,可是已經晚了,她無力推拒逼近的死亡。她清楚地意識到,這一天就要到來了,她留戀的眼睛一刻也不離開丈夫。丈夫曾有一張豐潤的臉膛,這一陣卻愁得,象個小老頭。夜裡她忍著疼痛和咳嗽,裝著熟睡。為的是讓丈夫多休息一下,竟管她緊閉著眼睛,也分明覺出黑暗中的丈夫在注視她,有幾次,她還隱約聽到丈夫在飲泣,她沒動,也不想動,她也在流淚。
愛情是美好的,愛情也是殘酷的。
這天夜裡,孫玉環渾身燥熱,她掀開被子,驀地,有股涼風從腳部徐徐吹來,小褂裡的雙乳間剛才還汗津津的,瞬間已消退。她抬手抹下額頭,胳膊不但不那麼鬆軟,腦海也變得清晰了,微弱的心臟跳得也十分有力,這是怎麼啦,莫非是神風治好她的病?孫玉環坐起來,她比任何時候都想依偎在丈夫的懷裡。
黃漢國發現妻子異常,探過身問:
“玉環,胸又疼了?”
“不,我好了。”
黃漢國被妻子格外清脆的聲音震住了,他以為妻子發燒說胡話,用手摸妻子額頭,涼冰冰的。
孫玉環充滿激情地說:“漢國,抱抱我吧。”
黃漢國又是一驚,心頭罩上不祥的陰雲,他把手伸到妻子的腋下,抱放到自己懷中,緊緊地摟住她。
孫玉環頭枕著丈夫的臂彎,黑亮的眸子,緊盯丈夫長滿胡楂的下頦,她曾嫌丈夫的鬍鬚硬,現在卻渴望丈夫用鬍鬚刺痛她,她情不自禁仰臉去觸碰丈夫的鬍鬚,啊,好舒服,好愜意呀。
黃漢國的心顫粟著,妻子的反常,使他想起人間常說的迴光返照,他怕這一時刻的來臨。
孫玉環把一隻手搭在丈夫的肩上,輕聲問:
“漢國,你說我能死不?”
“玉環,你不要說死,你不是說你好了嗎?我信你的話,你真的好了。”
孫玉環恬靜地笑說:“我騙你說病好了,你也在騙我,我知道你不願意我死,我也不願意離開你,我們結婚才一年啊。唉,都是我命短,攤上你這麼好的丈夫,卻沒有福氣……”
“玉環,你不要說了……”
“我再不說沒機會了,漢國,我求你讓我說吧。”
黃漢國意識到,她的話對他與她都是最後的訣別,他強抑悲切,點點頭。
孫玉環得到准許,繼續說:“漢國,我聽跳大神的說,人死還能託生,我欠你的太多了,真的託生了,來世一準還做你的老婆,補償你對我的情義。”
“玉環,我們是夫妻,夫妻間還用補償和報答嗎?”
“真心的夫妻是不用的,可我……我對不起你。”孫玉環愧慚地說:“漢國,你知道嗎,我始初不但不愛你,還恨你,我愛的是表哥霍顏平,想來也好笑,我那時就象是被鬼迷住了心竅。”
“我在婚後才知道你受著霍顏平,我若是早知道就不會娶你,讓你那麼傷心。”
“你早看出來了?”
黃漢國點頭。
“你怪我嗎?”
“你說呢?”
“漢國,你原諒了我,我不能原諒自己,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青青。”
昨天,黃青青來了,她近幾日常來陪嫂子,替換下哥哥。在屋內只有她倆時,孫玉環雙提到霍顏平。
“青青,你最好早點離開顏平,他那麼為日本人賣命,不會有好下場的。”
黃青青對嫂子的幾番勸說,始終不解,她甚至懷疑嫂子是因得不到顏平而產生的嫉妒。
“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