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部分

“早走了。”

小黎黎心裡咯噔一下,又問:

“那孩子呢?”

“老爺問的是誰?”

“大頭蟲。”

“他還在梨園。”

在梨園是在梨園,但在幹什麼是少有知道的,因為他幾乎不出那個園子,旁的人也不去那裡。他像個幽靈,都知道他在院子裡,卻難得看到他人影。此外,在管家的口裡,大頭蟲幾乎可以肯定是個啞巴。

“我還沒有從他嘴巴聽懂過一句話。”管家說,“他很少開口說話,就是開了口,說的話也是跟啞巴一樣,沒人聽得懂。”

管家又說,院子裡的下人都在說,洋先生死前曾跟當家的三老爺磕過頭,為的就是讓大頭蟲在他死後繼續呆在梨園裡,不要將他掃地出門。又說,洋先生還把他私藏幾十年的金幣都留給了大頭蟲,現在大頭蟲大概就靠這些金幣生活著,因為容家並沒有支付給他生活必需的錢糧。

小黎黎是第二天晌午走進梨園的,雨止了,但接連幾天來的雨水已把園子浸得精溼,腳步踩在溼軟的泥土上,腳印凹下去,深得要弄髒鞋幫。但眼前,小黎黎看不見一隻人的腳印,樹上的蜘蛛網都是空的,蜘蛛都避雨躲到了屋簷下,有的則在門前張了網,要不是煙囪正冒著煙,還有砧板上刀切的聲音,他想不出這裡還住有人。

大頭蟲正在切紅薯,鍋裡滾著水,有很少的米粒像蝌蚪一樣上躥下跳著。對小黎黎的闖入,他沒有驚奇,也沒有慍怒,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忙自己的,好像進來的是剛出去的——他爺爺?或者一隻狗。他的個子比老人想的要小,頭也沒傳說的那麼大,只是頭蓋顯得有些高尖,像戴頂瓜皮帽似的——也許是因為高尖才顯得不大。總之,從生相上看,小黎黎不覺得他有什麼過人之處,相比之下他冷漠、沉靜的神色和舉止倒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有點少年老成的寡淡。屋子是一間拉通的,一眼看得見一個人起居的全部和質量,燒、吃、住都是簡陋到頭的,惟一像樣的是以前藥草房留下的一排藥櫃子,一張書桌,和一把太師椅。書桌上攤開著一卷書,是大開本的,紙張透露出古老的意味。小黎黎合起書看了看封面,居然是一冊英文版的《大不列顛百科全書》。小黎黎放回書,疑惑地看著孩子,問:

“這是你在看嗎?”

大頭蟲點點頭。

“看不看得懂?”

大頭蟲又點點頭。

“是洋先生教你的?”

對方還是點點頭。

“你老是不開口,難道真是啞巴?”小黎黎說,聲音裡帶點兒指責的意思,“如果是的就跟我再點個頭,如果不是就對我開口說話。”為了怕他聽不懂國語,小黎黎還用英語重複了這段話。

大頭蟲走到灶邊,把切好的紅薯倒入開水裡,然後用英語回答說他不是啞巴。

小黎黎又問他會不會說國語,大頭蟲用國語回答說會的。

小黎黎笑了笑,說:“你的國語說得跟我的英語一樣怪腔怪調,大概也是跟洋先生學的吧?”

大頭蟲又點點頭。

小黎黎說:“不要點頭。”

大頭蟲說:“好的。”

小黎黎說:“我已多年不說英語,生疏了,所以你最好跟我說國語。”

大頭蟲用國語說:“好的。”

小黎黎走到書桌前,在太師椅上坐下,點了枝煙,又問:

“今年多大了?”

“12。”

“除了教你看這些書,洋先生還教過你什麼?”

“沒有了。”

“難道洋先生沒教你怎麼圓夢?他可是出名的圓夢大師。”

“教了。”

“學會了嗎?”

“會了。”

“我做了個夢,給我圓一下可以嗎?”

“不可以。”

“為什麼?”

“我只給自己圓夢。”

“那你給我說說看,你夢見了什麼?”

“我什麼都夢見了。”

“夢見過我嗎?”

“見過。”

“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

“誰?”

“容家第八代後代,生於1883年,排行廿一,名容小來,字東前,號澤土,人稱小黎黎,乃N大學創始人老黎黎之子。1906年畢業於N大學數學系,1912年留學美國,獲麻省理工大學數學碩士學位,1926年回N大學從教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