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等你,少爺剛才尋你不見,自己先走了,他讓我轉告你,要麼去成都望江客棧找他,要麼就等他回來。”
“他要去多久?”
“誰知道呢?遇到相好的,或許十天半個月,不中意,明天就能回來!”
荷花又笑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沒吃晚飯,就給你端了一份,飯就在你房間裡,這廚房是大管家的人,過了時辰,可就沒你的份了。”
兩人一邊說,一邊回到李清房中,碳已經點起來,房間裡溫暖如春,在桌上果然有一份飯食,用木托盤裝著,李清肚子委實餓了,也不客氣,據案大嚼起來,邊吃嘴裡還含糊地問道:“兩位管家關係好象不太好,這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哼!還不是為權和錢嗎?這大管家管內,二管家管外,本來是相安無事,可自從前年,大管家的表妹嫁給老爺做妾,從此夫人就看大管家不順眼,處處挑他的刺,可能是枕邊風吹得太多,前幾天從內宅傳出信來,老爺準備把大管家打發去看莊園,把二管家提上來做總管家。”
“張府還有莊園麼?”
荷花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這大戶人家的,沒有莊園吃什麼?你碗裡的米、嘴裡的肉、肚子裡的菜可不都是莊園出的。”
話語極快,象機關槍似的,聽得李清一下子噎住,彎腰猛咳起來,荷花急將手中的杯子遞給他,又替他捶背怨道:“看你長相斯文,怎麼吃飯也象那幫粗人一樣,搶死似的,就不能慢點嗎?”
李清好容易緩過氣來,正要喝口水,卻見杯沿上有兩瓣嫣紅的唇印,突然想起那張仇房內的胭脂來,他身上一陣肉麻,心念急轉,俯身去拾那碳夾,乾笑一聲道:“須添些碳了。”卻避開了荷花的粉拳,自己剛到唐朝,可無福消受美人恩。
荷花一拳打空,怔怔地看了他半天,突然臉上一抹紅雲飄過,咬著唇兒白了他一眼道:“剛才給你說的話,我可從來沒跟人說過,你、你可別出去亂說!”說完一扭小蠻腰跑了出去。
看得李清目瞪口呆,這女人的撒嬌,當真是一脈相傳麼?
......
新年很快便過了,張仇還沒有回來,想必真是遇到相好的了,過了新年,不久就是上元節,這唐時上元節就是今天的元宵節,但熱鬧隆重,猶勝春節,尤其是那大戶人家小姐,一年難下一次樓,惟獨這上元節例外,月上柳枝頭,人約黃昏後,年年歲歲都引出不少風流佳話來,把這普天觀燈的日子,敲上個風流的印記,千年後飄洋過海,西人不識農曆,便將那二月十四日定作西人的上元節。
儀隴縣小,不比那望縣雄州,但大戶人家張燈結綵,卻也是少不了的,張仇不回來,李清便成了張府的擺設,每天白吃白喝,他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正好府裡裝燈,便打了份下手。
“蠢材!誰讓你把金魚燈裝在前院,這是裝在內宅的,還不快取下來!”李清剛剛裝上第一盞燈,迎頭便是一頓臭罵。
“我這就取下來!”他急忙把燈取下來,回頭抱歉地笑笑,一顆黃澄澄的大板牙跳入眼簾,笑容陡然僵滯,吼他的不是大管家是誰,兩人都彷彿泥人一般呆立,半天,張福才發出一陣冷笑,他傷了肩部經脈,躺了五天才好,本以為眼前是個毛腳小廝,不料竟然是李清,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張福眼倒沒紅,但肩卻隱隱作痛起來。他咬牙切齒道:“李仙長是貴客,怎敢勞你的大駕,你還是回床上挺屍享福去吧!”
李清本不想多事,可最後一句卻惹惱了他,他一陣冷笑道:“我又沒蠢得被小孩的銅盆砸中,何須挺什麼屍,倒是有人在床上躺了五天,屎尿都拉在床上,可不就是挺屍麼?”
“你好大的膽!竟敢辱罵大管家。”
李清的身後,突然傳來女人的尖聲,他驀地回頭,一股濃烈的香粉味幾乎要將他嗆得喘不過氣來,眼前出現了一張慘白的臉,嘴唇塗得猩紅,彷彿那日本藝妓一般,只是粉塗得太厚,看不出她的年紀,拖著襲綠色曳地長裙,她身子瘦黑,卻偏要仿張夫人般的慢束羅裙半露胸,雖不顯富態,倒頗有幾分魏晉之風。李清剛剛知道,穿這種露胸服須有一定身份,下人或平頭百姓是沒有資格穿的。
這張府有點身份的女人無非三個:張夫人、張仇的妻子,再有就是張百齡的妾,毫無疑問,那妾必然就是這個女人,聽說還是張福的表親。
印象先入為主,這女人在李清心中的形象立刻變得無比憎惡,他不想惹事,默默拾起金魚燈轉身要走。不料那婦人卻不饒他,鬼魅一般閃到他面前攔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