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錦袍革帶,看這陣勢,至少也應是親王,李清忽然感到一道凌厲的目光從車廂裡射來,這目光陌生而又熟悉,彷彿已等待自己多年,彷彿已經看透自己,他竟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驀然間,他已經明白馬車裡坐地是何人了。
馬車裡坐的正是要進宮面聖的李林甫,他昨晚利用李隆基好大喜功的秉性,成功說動了李隆基,考慮將李琳之女送去契丹和親,但他一早接到報告,說李琳先去東宮,便決定再次向皇上曉以利害,正好在皇城遇到了準備北歸的李懷節。
李林甫一眼便瞥見了正沿著宮城牆溜竄的崔翹,他不禁連聲冷笑,前日還向自己表示效忠,可今兒就到東宮來了,兩面三刀的傢伙,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眼看崔翹逃遠,又回頭聆聽李懷節的感激涕零。
“我此次北歸,定為恩相造一座生祠,供我契丹子女四時祭拜。”
李懷節得知佳人歸己,全仗恩相一手促成,早激動得聲淚俱下,恨不能俯身為相府一隻看門狗,供恩相早晚驅使。
“生祠就不必了,你只要心懷皇上,。你在聽嗎?”
“李都督—,我說話你在聽嗎?”
李懷節走神了,他忽然從馬車的間隙裡看見了李清,二人目光相對,他認出此人昨日在郡主身邊所見,竟然不是僕役。
“難道他也想一親郡主的芳澤不成?”
李懷節心中生出勝利者地得意,他忽然有一種強烈的衝動,他要攬著李驚雁在朱雀大街上緩行,讓李驚雁所有地追求者看一看,大唐最冷豔的公主是屬於契丹人地,嘿嘿!為什麼不可以,老子明年就來。
李林甫自己可以走神,但卻不容許別人走神,他心中暗暗惱怒李懷節的無禮,竟然敢和自己說話時心不在焉,他見李懷節緊緊盯著前方,眼神裡一會兒得意,一會兒興奮,一會兒又流露出嚮往的笑意,也不禁回身望去,從半透明的紗簾裡,他一眼便看見了李清,見此人品階甚低,卻敢肆無忌憚地打量自己馬車,難道他不知道這輛百衛呼擁的馬車裡坐著大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李林甫嗎?
“李都督,此人是誰?”
李懷節驚覺自己失態,連忙俯身答道:“回稟恩相,此人我也不識,只是昨日在平陽郡主身邊看到,甚是無禮,故而有印象。”
“哼!”者,狂妄無知之小輩。
“來人!”
“屬下在!”七八個侍衛同時叉腰呼應。
李林甫一指李清,“將那廝給我亂棍打出皇城去!”。
大明宮的御書房內,大唐皇帝李隆基正負手卓立,默默地凝視著天空,白雲在聚聚分分,宛如他地人生;他的人生已經匆匆走了一個甲子,盛衰榮辱幾多事,又如天上白雲,他看到地只有眼前的聚聚分分。
人說六十而耳順,但李隆基卻不然,他煩惱的事情太多,他的萬里江山四鄰不靖,有吐蕃之患、有回鶻興起、有南詔坐大,但這一切煩
不上他身後的那個位子,他做了三十三年的皇帝,時,繼位者已經不耐。
在他的書桌上有兩份太子起居錄,紙上墨跡皆未乾,一份是在明德殿的記錄,另一份卻是在太子內宮的記錄,明德殿的記錄他不關心,李琳求訴,崔翹述職,還有一個小小的九品主簿在侃侃而談。
李隆基興趣卻在那個九品主簿的身上,在另一份太子內宮起居錄上,卻清清楚楚寫滿了同一個人的言論,是同一個人,身份卻變成了劍南節度使府兵曹參軍事,彷彿變戲法一般,連李隆基都對此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章仇兼瓊的特使,截獲走私到吐蕃的精鐵,昨夜被相國派人抓捕,又僥倖逃過太子的滅口,無數個精彩的片段勾畫出一段活生生的傳奇,李清,發明雪泥的小商人,義賓縣九品主簿竟有了和此人聊聊天的興趣。
“皇上,李右相求見。”
身後傳來高力士尖細的嗓音,高力士身材魁梧,但卻心細如髮,不等李隆基開口,他已經小心翼翼地將兩份墨跡未乾的起居錄收了起來。
李隆基慢慢回過身,他雖已到六十,但歲月不但沒有給他帶來衰老,反而增添了成熟的魅力和威嚴,李亨與他長得頗似,鼻挺口闊,眉眼飛長,但李隆基雙目冷酷而有一種透視人心地魔力。給人以精明卻又城府深沉的感覺,是那種雄才大略的典型。
“宣他進來。”
片刻,李林甫在兩個小太監的引導下,進入大唐天子的御書房,他摒息靜氣,步步小心,全然沒有了平日裡的任意張權。
“臣李林甫拜見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