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紹若有所思地點頭,認同左攸的說法。
他再次肯定,自從在涿州讓蕭思溫吃了大虧後,對此人確實太低估。蕭思溫用兵戰術不怎麼高明,但別的能耐看起來不小!
一封短短的信,不過片言隻語,不過左攸依此也有很多推斷,他繼續說道:“周、遼兩國本為宿敵,諸次大戰死傷無算,血海深仇也不為過,遼國又剛剛丟失幽雲大片土地。在此時,蕭思溫在信中言辭卻頗有和善之意。
臣以為,蕭思溫是識時務不意氣用事之人,認為遼國此時不宜再起大戰,有意與大周緩解關係。”
郭紹道:“國家以實利為上,卻與私仇不同。”他露出了一絲笑意,“不過總有個榮辱尊威的區別,咱們現在若與遼國議和,比他們用兵南下時求和,卻要好看多了。”
“陛下英明。”左攸拜道。
郭紹沉吟片刻,清理了一下心中的思路:無論大周還是遼國,戰爭的首要目的不是為了毀滅對方趕盡殺絕,而是為了自身求存求強、削弱威脅。現在遼國不願意一條道走到黑拼個同歸於盡,郭紹也不願意……
首先,遼國已大致穩住了陣腳,此時若有強大外敵威脅其本土,人會抱團生存,說不定外力反而促進遼國重新整合。
其次,大周只是初步統一,國力有限,北伐幽雲已經耗費很大。若是繼續動員大軍深入敵境,國力財政是不是還承擔得起?
當然最重要的,哪怕在幽州大敗,內部動盪,但東西兩邊的實力仍很強大。周軍步騎出國境作戰,打不打得贏還兩說,反正風險很大。萬一一不留神搞了個大敗,實力大損,簡直是得不償失。
郭紹估計現在沒幾個人真願意急出燕山發動攻勢。
他當下便道:“左輔政之意,主張平息干戈班師回朝?”
左攸忙拜道:“臣一家之言,大事仍需陛下決斷。”
“那便準備班師罷。”郭紹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說得是輕描淡寫。那姿態口氣,就好像是經人一說咦挺有道理,一拍腦門就幹一般。
左攸拱手一拜。
郭紹又道:“左輔政稍等,既然是你見過契丹信使,一會兒安排把我的回信給蕭思溫送去。”
“喏。”左攸作出一副耐心等待的樣子。
不料郭紹把茶几上硯臺的筆提起來,在紙上就寫了一句:汝女吾養之,汝勿慮也。
左攸忙將墨跡未乾的紙小心翼翼地捧起來,好似捧著一件貴重易碎之物,他謝恩告退。
郭紹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想起以前自己想幹很多事,都因為把幽雲十六州放在首要而推遲。而今心願得逞,卻感到諸事複雜,一時間不知該從何作手。
不過他很快又想到自己還很年輕,有大把的時間,且富有四海、極有威望權力,完全可以緩圖。心下一時間便舒坦起來,幹什麼都覺從容踏實,是時候放開膽子去幹曾經想幹的事了!
遼國主耶律璟被刺的事,一開始確實讓同為皇帝的郭紹震驚了一下。不過很快他便稍稍放鬆,耶律璟的處境比自己現在差多了。郭紹而今這麼高的威望權勢,很難有人有膽子和實力威脅他,更何況郭紹自覺平素對身邊的人、哪怕對卑微的奴婢也不算暴戾,除了以前和他爭奪權力的死敵,幾乎沒人恨他。
……遼國上京,耶律賢雖只有十三四歲,不過剛坐上汗位不久,舉止已很得當。私下裡一些貴族都說,到底父母是皇帝皇后,確非凡人。
略顯陳舊的大遼宮城正殿,在一座上崗上俯視草原,因大遼威勢席捲草原,這座山崗也有了神秘的名聲。宮殿裡面,隱隱約約,彷彿前代皇帝耶律璟的血腥味都還沒完全褪去。這地方不知死過多少人,說不定那石頭縫裡全都是洗不乾淨的血跡。
上京的天氣更冷,還沒進入冬季,宮殿裡就得升火取暖了。火光之中,遼國君臣為了部族的前程商議了一整天。
議事罷,大汗又召蕭思溫單獨面聖。蕭思溫聖眷極盛,經常與大汗見面說話。耶律賢但凡有事,都要先問蕭思溫,再作決定。
蕭思溫把一張只有一行字的紙拿出來:“燕燕在郭鐵匠手裡,他回信了。這封信可能出自郭鐵匠親筆。”
耶律賢瞧了一番,先是覺得堂堂周國主郭鐵匠寫得字不怎麼好,但一想那郭鐵匠是卑賤底層武夫出身,會寫字就不錯了。
耶律賢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這郭鐵匠一句話,敵意不強,還似乎帶著調侃的意味……但總覺得有某種羞辱的感覺。
蕭思溫道:“燕燕不過一個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