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罵了幾句娘,等黨代表背影一消失,他把駁殼槍往身後一甩,惡聲惡氣地說:“黃松,走,跟老子上山打果子狸去!”
黃松只好背起槍,跟連副上山。
“他孃的,老子從參加南昌暴動到上井岡山,兩年半的光景了,官都做到了連長——現在是個副的,居然還不是*黨員!”
丁泗流惡狠狠地罵著,手裡的“大螞蟥”抽打著路邊的竹子和樹幹,“啪啪”作響,只是不見血。竹子和樹都沒有血,只有士兵弟兄們身上有血。自從在曬穀坪上毒打黃松過後,王初恩開過幾次軍官會和士兵委員會,丁泗流也被迫向黃松道過歉,他的“大螞蟥”收起幾日。見連順舟和王初恩也只是說說而已,過後他又拿了出來。黃松畏懼地偷眼覷著“大螞蟥”,那根山藤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黃色,變成了褐色,天曉得它吃飽了多少手槍連弟兄的血!今天得小心些個,丁連副心裡不暢快,只怕又得找個茬子打人呢。黃松有種不祥的預感。自從在汀江邊繳了丁泗流等人的槍,他就算種下禍根了,曬穀場上那次捱打不是無緣無故,更與佇列操練無關。要打果子狸,帶誰出來不行?為什麼非要叫上自己呢?隨著路邊竹子和樹幹上的“叭叭”聲,黃松的腳杆越來越軟。
“黃松,聽說黨代表他們那個黨支部要發展你入黨?怎麼又沒動靜了?”
“我、我不夠格,塗排長說,還要再考驗我。”
“你他媽才當了兩天半兵,一個生瓜蛋子,他們都要拉進黨部,老子出生入死,為共產黨鞍前馬後地賣命,就沒人想到請我入黨……拉倒吧,那個共產黨,入不入的,不照樣吃糧拿餉?哼,姓王的日後僱了八抬大轎來抬,我也不入他那個黨。要入,將來回到第一縱隊,我找林司令員入去。”
黃松不敢吭氣,只能豎耳朵聽著。
“黃松,你說,連隊難道不該由一連之長說了算?連長連長,半個皇上,從孫傳芳到張作霖,從馮玉祥到吳佩孚,就包括老蔣那王八蛋,誰家的軍隊不是長官說了算?共產黨倒好,偏偏在紅軍中弄出個黨代表來,連隊什麼都要由黨代表說了算,他們代表誰呀?一山還容不得二虎呢,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丁泗流猶自憤恨不已。
丁泗流從來沒拿自己當連副看,在手槍連,他一直以連長自居。這次行動,連順舟沒跟著手槍連出來,他就更有理由自擺老大了。黃松和其他弟兄早就看出來了,不光丁連副,包括連順舟和黨代表有時都尿不到一個壺裡。連長有他的人,黨代表也有他自己的人。連順舟也不是黨員,手槍連一開黨員會議,比如傳達紅四軍第七次黨代會精神,正副連長都沒份,連列席聽聽的資格都沒有,這反倒讓他們兩個軍事長官抱成了團,對黨代表心懷不滿。尤其丁連副,他並不滿足於“半個皇上”的地位,手槍連,他要當全部的家。黃松有時想想,自己到底算誰的人呢?還算是“連老爺”的快槍手嗎?好像不對了,丁連副毒打他那一次,“連老爺”空對他同情一回,也奈何不得丁連副。倒是黨代表替他說話出了氣,丁連副還當著全連弟兄的面,向他道了歉。黨代表當然知道他和連順舟的特殊關係,可他說過,共產黨的大門在所有時候,向所有人敞開著……那麼,他是王初恩的人嗎?好像也不對,本來都要讓他跨進共產黨的大門了,可他說出老東家託夢的事,黨代表就改了主意,還要再考驗他……
十七 誰對誰錯會上見(3)
一隻山麂受到驚嚇,忽然從腳邊的叢林中躥出,傻乎乎地沒命向山上狂奔而去,猶如拖筆畫出的一條直線。黃松根本來不及多想,他下意識地拔出手槍,瞄準那團跳動的棕色背影開了一槍。一支翠綠的竹子被攔腰擊斷,發出好聽的“咔嚓”聲,山麂就像融化在大山綠色的褶子中了。
“啪”的一聲,似乎比剛才那槍聲還要響。黃松的背部一陣麻麻的感覺,那已經不叫痛了。
“黃松,你這笨蛋!當了半年的兵了,這麼肥的一隻麂子都打不中,還他媽的跟著連老爺當槍手呢,你這號的槍手有什麼卵子用?”
丁泗流開心了,放跑一隻肥美的山麂,卻讓他逮著了黃松,哪頭重,哪頭輕,他還是掂量得出來的。丁泗流對年初汀江邊上發生的繳械事件,至今記憶猶新,只要能找得到任何機會,他都不會放過黃松的,羞辱就是報復,出氣就有快意。他罵著,手裡的“大螞蟥”又舞起來,卻忽然停在了半空中。“對了,你這一放槍,王初恩他們還不嚇得掉了魂?他們那個黨員會還開得下去嗎?”丁泗流落下手中的藤條,嘿嘿笑了,好像他親手弄出一場惡作劇收到了奇效。
龍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