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領渾渾噩噩,想著這衣冠不整的怎麼能見皇上,剛想說讓他整備好再進去。抬頭就看見景陽宮門內那黃袍耀眼的身影。心中一驚,陰影中看不清皇上的模樣,他身邊的宮人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天子的目光似乎如同利劍出鞘,刺得燕領動彈不得。不一會兒,那身影便隱回陰影中,看不見了。
燕領慢慢走上臺階,在門口理了理冠冕,用袖口擦去唇邊的血痕。王公公要來攙扶他,被他拒絕了。他扶著門框跨過高門檻。走入殿中,看見天子臥在明黃色的榻上,雙目緊閉,一手撐著頭。旁邊站著六對宮女,託著一套吃藥的器皿。燕領走到正中躬身下跪,頭深深地磕到地上。
只聽皇上說:“起來回朕。”
燕領依言垂首而立,臣子禮儀不得直視君王,那是犯諱。他還沒回話,那邊皇上又說:“過來。”
燕領心中茫然,亦步亦趨地往前挪,不知道該前進到哪裡。皇上不耐煩了,拍著臥榻邊緣咳道:“磨蹭什麼,來這裡!”
天子賢明清正,雖然手腕嚴厲,但一直對臣下惜愛有加。燕領頭皮一涼,覺得皇上不同往常,像一座隨時會噴發的火山。他頭腦還充著血,走路都是虛的。腦中飄著數以萬計的泡沫,碎成一地白浪。什麼都不願去想,他就那樣茫然地走到天子榻前。
皇帝霽朗的臉上罩了一層嚴霜,眼角充血,臉色蒼白虛浮,從前神采飛揚的眼神黯淡下去,像是疲憊到極致的憔悴。他的頭枕在榻上,餘光在燕領的臉上打轉,像是要把他看個清楚。他示意燕領跪在榻前,伸出一隻手點在燕領額上,順著他的顴骨,耳廓,臉頰一路滑下,最後停在下巴上,手指夾著往上輕挑,不知在想什麼。
燕領覺得像跪在牛毛針上,渾身都不舒服,皇帝莫名其妙的動作沒有任何解釋,只是發愣似地看著他的眼睛。那是皇上,燕領又不敢亂動,便只得讓他這麼挑著下巴。皇上淡淡道:“說你的事。”
古往今來有哪個臣子被挑著下巴稟報工作的,燕領覺得真是詭異到了極點。面對皇上就有一種錯覺,彷彿任何情緒都可以被化去,只剩下純粹的工作使命。燕領腦中空蕩蕩的,不知該怎麼開口,不經控制自動說著:
“臣訪到敬謹王妃勾結江湖人戕害武林盟主……”
“還有呢?”
“東朝武林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對付魔教……”
“還有呢?”
“皇上!”燕領目呲欲裂,眼角赤紅:“皇宮裡都是謠言,說大哥死了,您別信!”
皇上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輕言慢言地說:“說得好,都是謠言。誰再敢亂傳,把他抓起來。”
王公公看著皇上痴愣愣發笑的樣子,嚇得三魂都去了六魄。趕緊來拖開燕領:“燕大人您先歇著,皇上也累了,公務以後再稟報,皇上,皇上,該吃藥了……”
沒想到皇上扯著燕領的衣襟不讓他走,扭頭對王公公道:“王公公,把那些人都抓起來。御史臺的,三司六部的,禁衛軍那邊的,統統關天牢裡去,把他們上的奏章都燒了。朕要去接燕梁回來……”話沒說完,胸前已經落了一口鮮血。
作者有話要說:唔,偶知道你們想說什麼……有事好商量(被雞蛋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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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六話(已修) 。。。
“朕要去接燕梁回來……”
皇上說完這句話就噎住,臉上還掛著愣愣的笑。倒在榻上昏了過去。他的手也像被打中的鳥兒“啪”地掉下。僵直得像是不再動彈。
王公公把燕領半拽半拖到邊上,噗通跪倒說:“求求燕大人別再刺激皇上了。皇上好不容易才有點起色……”
燕領低著頭直勾勾看著王公公,眸色看得人心中慌亂,彷彿眼中藏著一座冰山。
王公公悚然驚住,其實燕領早就明白了吧。
燕領看著他的視線穿透了腦後,穿透了九重宮闕,穿透了黃沙瀚海,像一條綿長卻堅韌的絲線,落在了雪白的遠方。
那裡是四季封凍的的吐蕃雪山,那裡是天塹荒途,那裡幾十萬大軍正在跋涉,那裡沒有暖陽也沒有鮮花。皇上不要那人留在那裡,他也一樣。
“……訊息是封鎖的?”
王公公忙說:“秘不發喪,軍隊全都不知道。朝裡面只有幾位重臣和宗親知道,靈樞還在路上,快到京城了,沒和大軍一路。皇上生病說是體虛不足……”
“是什麼人報告上來的?”
“燕字營的都統給皇上送了密函回來。那時候大軍勝利的訊息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