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回鄉,然林如海信中殷殷期盼,又云官職已調,在姑蘇任職,如今年將半百,時日無多,只想一家團聚。賈母看得此言,縱是不捨,也只得放黛玉回去。
黛玉卻笑道:“琳琅姐姐去我那裡坐坐。”
賈母應允,眾人方移步。
剛坐定,紫鵑沏茶送上,一臉笑意,琳琅心中明白,她必定是能隨黛玉回南了。
果然,紫鵑對琳琅道:“我跟姑娘回南,相見,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琳琅欠身道謝,微微一笑,道:“你的心思我還不知?你跟林姑娘雖然不過三年,可情分比誰都深。林姑娘離不得你,你也離不得姑娘,再沒見過像你們感情這樣好的。跟姑娘南下,於別人是意外之驚,於你卻是心想事成之喜。只是你父母呢?”
黛玉笑道:“外祖母疼我,將紫鵑父母兄弟也給我了。”
琳琅道:“怪道呢,雖然回南,可也是一家子一起,比什麼都好。”
香菱點頭同意,羨慕地看了紫鵑一眼。
眾人見了,不禁都笑了。
寶玉道:“香菱也是意外之喜,我原常嘆息她命薄,竟是無根的飄萍!誰能想,她還有母親家人在世呢?若能團聚,和紫鵑是一樣的。”
寶釵目光倏然一跳,向琳琅微笑道:“敢情琳琅姐姐是早就知道的?”
琳琅微微一頓,面作不解之狀,反問道:“姑娘何出此言?我原先也沒想過要香菱,不過是想買兩個丫頭使喚,是太太和姨太太恩典,方賞了香菱給我,回到家過了許久,可巧路過市井,見了說這事的人,才想起這麼件事情來。”
寶釵點頭嘆道:“這也是香菱的福分了。你竟是個無私的。”
琳琅淡淡一笑,自取了跟前的茶碗,呷了一口茶,款款地道:“我也不過是略識得幾個字,知曉些善惡是非,哪裡算是無私呢?人生在世,沒有私心怕是太難,但儘量不去損人利己,我卻還是做到的,這也算是積德行善罷。”
眾人笑道:“這話在理,誰沒個私心私意?”
琳琅對眾人微微一笑,道:“我原在山野聽得一則故事,姑娘們不妨用以佐茶。”
別人猶可,獨黛玉卻十分歡喜,道:“姐姐只管說來。”說著親自走下來,為琳琅續茶。
琳琅連忙道謝,含笑道:“那年,北村有個鄭蘇仙忽一日夢到地府,可巧閻王爺正在審問鬼囚。有一名鄰村老婦到了殿前,閻王爺變色,拱手相迎,賜以香茗,又命鬼差送至至富貴大戶人家投胎。鄭蘇仙私下問鬼差道:‘這個農家老婦,有什麼功德?’”
說著吃了一口茶,眾人登時聽住了,寶玉忙問道:“那鬼差怎麼說?”
琳琅笑道:“這鬼差答曰:‘是媼一聲無利己損人心。夫利己之心,雖賢士大夫或不免。然利己者必損人,重重機械,因是而生,種種冤愆,因是而造。甚至貽臭萬年,流毒四海,皆此一念為害也。此村婦,自制其私心,讀書講學之儒,對之多愧色矣。何怪王之加禮乎!’”
說到這裡,琳琅略略停頓,看著眾人微笑不語。
寶玉嘆道:“這話,也算是千古之驚奇了。雖是鬼言,卻勝人語。後來呢,姐姐快說。”
琳琅笑著續道:“鄭蘇仙有心計,聞之惕然而寤。鄭蘇仙又云:此媼未至以前,有一官公服昂然入,自稱所至但飲一杯水,今無愧鬼神。”
寶玉眉頭微微一皺,道:“飲水難道不算?”
琳琅又道:“閻王爺哂笑曰:‘設官以治民,下至驛丞閘官,皆有利弊之當理。但不要錢即為好官,植木偶於堂,並水不飲,不更勝公乎?’此官又辯駁曰:‘某雖無功,亦無罪。’閻羅王曰:‘公一生處處求自全,某獄某獄,避嫌疑而不言,非負民乎?某事某事,畏煩重而不舉,非負國乎?三載考績之謂何?無功即有罪矣。’官大踧踖,鋒稜頓減。閻羅王徐顧笑曰:‘怪公盛氣耳。平心而論,要是三四等好官,來生尚不失冠帶。’遂促命即送轉輪王。”
聽到此處,眾人皆默然無語,寶釵更是聽得痴了。
唯有黛玉笑道:“相爾在室。”
琳琅道:“世人千萬,出得幾個賢者?賢者尚有一二私心為鬼神所知,何況你我乎?正如前言,人各有私,但儘量不損人利己,便是大善!”
又拉著香菱到跟前,道:“我後知其家世,若不告知,也未免太過無情了些!”
寶玉大笑道:“正是如此!姐姐心如明月,可照天地!”
寶釵聽說,噙笑而言道:“聽得姐姐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