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良沉吟不語,方回則看了眼蘇己人,必須要說,這位戒律部首席極是聰慧,顯然已經看出,此時的本質不是按律循法,而是一場關於處置餘慈的博弈,所以原本持中不逾矩的她,也悄然選擇了立場。
果不其然,解良受她提醒,接著便道:“追回法訣,應當是丹訣一級,餘慈尚未得宗門傳授還丹之法!”
魯德大喜,忙道:“那就……”
方回淡淡道:“玄元根本氣法已入祖師堂,與其他先天氣法不同。”
解良眉頭一皺:“祖師之言,弟子覺得有所不妥。根源都是氣法,有何不同?況且我當初用以心授之術,不落文字,不慮法門外洩之事。”
方回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看他。
解良微怔,旋又想起,這不是講道理,也不是談戒律,而是按照實證部的風格,進行的一場博弈和交易。他深吸口氣,不再多說,只道:
“請祖師明言。”
方回也沒有立刻回應,只是扭頭看向何清遺容,半晌,開口道:“你們都是龍鳳之姿,天縱之才,很難想象才具不堪之人,修行是如何艱難。這蒼天毀人,不用水火刀兵雷魔諸劫,只用以時光,便讓人無從抗拒。先人所言‘時不我待’,正應此理。”
場中諸人都是困惑,不明白為什麼方回又移開話題,但很快,他們就看到方回身外,一條血河之影漸次明亮,迴轉繞行,有驚濤之聲,這正是方回根本秘術‘燃髓血河’,任血河流淌,他則緩緩說下去:
“所以我最欣賞朱師兄那一句話,在此送給你們:‘萬物皆可逆,時光不能移’,錯非領悟此中真意,不可以證道……”
話音漸消,血河中卻有咒文化形,合成一團刺目的血色光珠。此時玉虛上人忽想起一件事,臉色為之驟變,正要出言阻止,便見方回一聲長嘯,凝化的咒法光珠擲下,出手便自膨脹,落下百十丈時,徑已逾丈許,血紅的光波破開珠身,四面噴射。
十里、百里、千里,上則擊穿雲霄,下則洞徹九幽,不過數息時間,眾修士眼前便盡是血色,其影響還在不斷蔓延,直至覆蓋千里方圓。
玉虛上人怔在半空,在他的感知裡,這片天地陡然間變得喧鬧嘈雜。千百飛禽沐浴在血光中,突然就興奮起來,紛紛振翅高飛,原本只在枝椏中跳躍的小小麻雀,也敢擊翅長空,而蒼鷹大雕更是直破雲霄,有的甚至飛到了正在萬丈高空的眾修士頭頂。
不只如此,那些樹木花草只要被血光染了,不管向陰背陰,不管枯榮蒼翠,立時都枝葉並生,繁茂非常;魚蟲走獸,都是躁動不休,有些原本就極強力的兇獸,甚至直接開了靈竅,成了半妖之屬。
方回像是幹了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收了血河之影,淡然道:
“便這樣吧,若餘慈一個月之內,折回宗門,便按律面壁、苦牢不提;若他執意不回,便證明他叛宗而出,此後一切,都與宗門無關,全看他的造化……如此,可好?”
解良不語,他只是放開神識,遙探向地面上一片瘋長的草甸。
前一刻,草葉還是青翠茂盛,長了有半人多高,但緊接著,翠色轉黃,一片片枯萎下去,轉眼已是死地。
第四百零七章 離歌
黑暗中,餘慈忽然從酣睡中醒來,是因為露水浸溼了頭髮,涼森森地順著眉骨滑落。睜開眼睛時,身後岩石的陰影籠罩了他,擋住了山風,陰影之外,是濃濃的霧。
大霧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範圍廣大,不過現在起了風,想必也是強弩之末。如今他這是在某座山峰的頂端,具體的位置不好確定。這些天來餐風露宿,又碰上這一場大霧,讓他除了方向感以外,其他的地理認知全部完蛋。他只知道,現在就是向西吧,更多的,只有等到看見那些標誌性的山川之後,再做判斷了。
他摸摸下巴,感覺有些扎手,衣物也髒得可以,外表的上狼狽便罷了,現在他全身上下當真沒有一個地方好過。
那一日,他依照影鬼的建議,藏在千丈深的地底,不想還是逃不過方回的大神通,被滲透過來的血光照住,然後全身骨骼肌肉都難受起來。
截經斷脈?分筋錯骨?萬蟻噬心?那些傳說中的形容詞都不怎麼貼切,餘慈的感覺是,全身的骨頭都被砸碎了再拼接起來,全身的肌肉都被撕裂了再粘合一處,全身的元氣都滾沸了再冷卻下去,如是再三。
更難受的是,那感覺並非是爆發式的,而是後勁綿長。此後一段時日,類似的感覺一直存在,就算是強度逐日降低,那滋味兒也叫一個慘烈!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