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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旅館裡,但我的眼光卻和其他旅遊者不同,因為我與比肯亞人還窮的人群一起擔心過、生活過。這使我對納盧比街頭像垃圾場般的日用品市場,馬賽義人中世紀般的牧羊生活景象,不那麼好奇和敏感,從而,使我可以越過這些絕好的藝術和繪畫效果圖景的誘惑,抓到與人群生存更有關係的部分。

從這個邏輯講,可以說,這個《木?林?森》計劃的理論和技術準備,從七十年代就開始了。

我說:藝術是宿命的,就是誠實的,所以它是值錢的。

2008年7月於肯亞納盧比

北島:斷章(1)

1949年生於北京,做過建築工人、編輯和自由撰稿人。和朋友于1978年在北京創辦文學雜誌《今天》,一直擔任主編至今。自1987年起,在歐美多所大學教書或任駐校作家,現在香港中文大學任講座教授。其作品被譯成三十多種文字,獲得多種國際文學獎及榮譽。近年出版的中文書包括詩集《零度以上的風景》、《開鎖》和散文隨筆集《藍房子》、《午夜之門》、《時間的玫瑰》和《青燈》等。

1970年春,我從河北蔚縣工地回北京休假,與同班同學曹一凡、史康成相約去頤和園。那年春天來得早,陽光四溢,連影子都是半透明的。我們並肩騎車,攔住馬路,32路公共汽車鳴長笛,轟然駛過,揚起一陣煙塵。

曹一凡是同學也是鄰居。在“上山下鄉運動”大潮中,他和史康成是立志紮根北京的“老泡”。所謂“老泡”,指的是泡病號留在城裡的人,為數不多但不可小看——除了有抵擋各種壓力的堅韌神經外,還得深諳病理知識及造假技術。幸好有他們留守,幾個月後我隨工地遷到北京遠郊,每逢工休泡在一起,讀書寫作聽音樂,被鄰居龐家大嫂稱為“三劍客”。

北京近乎空城,頤和園更是人煙稀少。進正門,穿樂壽堂,玉蘭花含苞欲放,木牌寫著“折花者罰款50元”。在排雲殿碼頭租船,繞過石舫,向後湖劃去。一路說笑。後湖更靜,唱俄羅斯民歌,招來陣陣回聲。我們收起槳,讓船漂盪。

史康成站在船頭,挺胸昂首朗誦:“解開情感的纜繩/告別母愛的港口/要向人生索取/不向命運乞求/紅旗就是船帆/太陽就是舵手/請把我的話兒/永遠記在心頭……”停頓片刻,他繼續下去:“當蜘蛛網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爐臺/當灰燼的餘煙嘆息著貧困的悲哀/我依然固執地鋪平失望的灰燼/用美麗的雪花寫下:相信未來……”

我為之一動,問作者是誰。“郭路生”,史康成說。朗讀賀敬之和郭小川的詩,除朗朗上口,跟我們沒什麼關係,就像票友早上吊嗓子。最初喜愛是因為革命加聲音,待革命衰退,只剩下聲音了。在工地幹活吼一嗓子:人應該這樣生,路應該這樣行——”,師傅們議論:這幫小子找不著老婆,看給急的。而郭路生的詩如輕撥琴絃,一下觸動了某根神經。

退船上岸,來到諧趣園,一箇中年男人坐在遊廊吹口琴,如醉如痴,專注自己的心事。我又想起剛才的詩句。郭路生是誰?我問。

不知道,聽說在山西杏花村插隊,史康成聳聳肩說。

原來是我們中的一個,真不可思議。我的七十年代就是從那充滿詩意的春日開始的。當時幾乎人人寫舊體詩,陳詞濫調,而郭路生的詩別開生面,為我的生活開啟一扇意外的窗戶。

1971年9月下旬某日中午,差5分12點,我照例趕到食堂內的廣播站,噼啪開啟各種開關,先奏《東方紅》。唱片播放次數太多,嗞啦嗞啦,那旭日般亮出的大鑔也有殘破之音。接近尾聲,我調低樂曲音量宣告:六建三工區東方紅煉油廠工地廣播站現在開始播音。捏著嗓子高八度,字正腔圓,參照的是中央臺新聞聯播的標準。讀罷社論,再讀工地通訊員報道,滿篇錯別字,語速時快時慢,像錄音機快進或丟轉,好在沒人細聽,眾生喧譁——現在是午餐時間。12點25分,另一播音員“阿驢”來接班。廣播一點鐘在《國際歌》聲中結束。。 最好的txt下載網

北島:斷章(2)

在食堂視窗買好飯菜,我來到大幕後的舞臺,這是工地知青午餐的去處。說是與工人師傅“同吃同住”,“同住”不得已——幾十號人睡大通鋪,同吃”就難了,除了話題,還有飯菜差異:知青工資低,可都是單身漢,專點兩毛以上的甲級菜;而師傅拉家帶口,只買五分一毛的丙級菜。

頭天晚上,在食堂召開全體職工大會,就在這大幕前,由書記傳達中央檔案。傳達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