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孩子是自己出來的。多鶴只是輕輕托住他的頭和肩,他熟門熟路地就出來了。
“多鶴,看見沒,倆!你是咋生的?!”
小環把自己的褲子也脫下來,把兩個孩子緊緊裹好。手忙腳亂漸漸過去了,她動作有了些效率。一面忙著,她一面交代多鶴一動別動,就在原地躺著,她把孩子抱回家,再讓張儉來背多鶴下山。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書包網
小姨多鶴 第四章(5)
風在松樹裡變了聲音,嗚啊嗚地響,帶個長長的笛音。小環看看快沒氣了的多鶴,忽然想到了狼。她不知這座不高的山坡上會不會來狼。多鶴眼下可別成了狼的一堆好肉。
小環突然在石溝邊上站住了。她渾身暴起一層雞皮疙瘩。不是冷風吹的,是她讓心裡那個她不認識的念頭給嚇的。那個念頭其實是她不敢認識,或者認識也死活抵賴。小環活了三十多年,多少歹念頭從心裡生在心裡滅,統統不算數,但從來沒有像剛才那個念頭那樣,讓她毛髮直豎。那念頭是血淋淋的:一群餓狼你牽我拽地爭食之後,世上再也沒有一個無親無故的孤女多鶴了。
正是好時候,一雙兒子剛出世。
小環站在嘩嘩作響的排汛溝邊上,聽著自己的歹念頭嘩嘩流動,流走了。
她慢慢走回多鶴身邊,坐下。兩個孩子被捆緊了,不再為世界的無邊無際而害怕大哭。小環拉起多鶴的手,手像死了一樣,手心被松樹幹磨得又幹又粗。她告訴多鶴她不能把她一個人留給狼,誰也說不準這山上會不會有狼。
多鶴的呼吸慢慢悠悠,放寬了心似的。小環不知她是否聽懂了她剛才的話,她讓多鶴別擔心,她們倆不回去,張儉會找來的。丫頭告訴小環,小姨一定上山*去了,小姨問了好多次,山上的花叫什麼名。
小環最初看見的是快速移動的手電筒光亮,至少有二十個人打著手電從山下上來了。
小環大聲叫喊:“來人!救命!”
兩個剛出世的兒子被大而無當的世界嚇壞了,你一聲我一聲地哭喊,兩隻小喇叭又高又亮。
來巡山的是幾個民警。張儉在十點鐘敲開派出所值班室的窗子,說他家一下子失蹤兩個女人。一個是他愛人。另一個呢?他差點說也是他愛人,話到嘴邊他說是個女眷。女眷?就是小姨子。民警把人集合起來已經是近十一點,他們派了幾個人去火車站、長途汽車站,剩下的人按張儉提供的線索往山上搜。民警們不喜歡這片山,人失蹤在哪片松樹林裡都沒有好事。貪汙的、殉情的、兩口子打架的,都到松樹林裡上吊。這時他們一邊四面八方晃著手電,一邊問張儉這倆女人怎麼串通一氣失了蹤。張儉每答一句都覺得自己一定答錯了,可又記不清他究竟答了些什麼。他的兩個愛人一塊兒跑了。愛人這稱呼他好久才習慣,聽久了也不覺得它不正經了。這時他覺得這稱呼特別適合他的家庭:兩個愛人,就是有那麼一點不正經。
一聽到小環叫喊,張儉就猜到是多鶴出事了。緊跟著的一個猜想是多鶴肚子裡的孩子出事了。然後他發現自己已經遠遠地把警察和其他所有人落在身後。又一個猜想追著他,他又要像當年一樣作一次罪孽的選擇:留大人還是留孩子。緊跟著的下一個猜想是,他猜自己會對醫生說:那就……留孩子吧。那樣的選擇後,他這一生也許都會感到造了大孽,但他猜想他這次不會像上次那樣選擇了。他的手電光柱找到了小環。
小環穿著花短褲站在石頭砌成的水溝那一面,懷裡抱著兩個包裹,滿嘴是血。新月剛從山後上來,那血跡漆黑漆黑。她已經把發生的事講了:多鶴生了,一對小子。民警們陸陸續續上來,相互之間說:生了孩子?誰生了?是雙生子!活著呢?
等人們集合到排汛溝那一邊時,多鶴已經站起來了,穿著左一層右一層的衣服,七長八短,是小環和張儉兩人湊的。她半倚在小環懷裡,一隻手扶著松樹。人們說找到就好,這下放心了,懷這麼大個肚子,怎麼敢爬山?母子平安就好,真算是命大。書包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小姨多鶴 第四章(6)
他們把手電開啟,照照兩個孩子,又去照他們的母親。每一道手電光上來,孩子的母親就深深鞠個躬,人們於是不求甚解地也回個鞠躬。很快他們又反應過來:好像我們從來不這樣鞠躬啊。
大家嘻哈著說張儉應該散紅雞蛋,別人不散,他們這些三更半夜幫他搜山找人的至少一人夠格吃五個紅雞蛋。一個老氣橫秋的民警叫老傅。老傅一直不笑,認為張儉的當家人當得太差,要不是小姨子,他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