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云咕的一口,把酒飲幹,一捋虯髯笑道:“俺對內家功夫雖然略窺門徑,怎敢在大俠面前班門弄斧,不過如論淵源卻實出王公一系,算起來傳到俺身上,也不過才三輩,也可以說稍有師承,不過俺因經世之學不在末技,所以學而未精,造詣不深,卻不敢與各位相較咧。”
了因大師聞言頗覺不耐,正待開口,周潯已經哈哈大笑道:“程君既出王徵南嫡傳,那老夫對你便不須再客氣咧,你便再是滿腹經論,不屑在這末技上講究,但我武當門下一脈相傳,卻從來不許忘本,便是一點末技也得來不易,須知王徵南功夫傳自單思明,單思明老前輩則傳自我白玉峰祖師,老夫便是白祖再傳弟子,卻和你口中的王公同輩,程君不承認是我武當門下則已,如果確出於王徵南嫡傳,那你對老夫和我這大師兄了因大師,以及白師弟三人,還當換稱謂重行見禮才是。”
程子云不由一怔,暗中一算輩份,竟低了三代,連做徒孫還要晚一輩,簡直鬧了個無法稱呼,周潯和了因大師年事已高還有一說,對白泰官看了兩眼卻不禁有些張口結舌狂態頓斂,偏泰官人又促狹,看著他笑了一笑道:“程兄,這一來我可要叨長咧,你該叫我什麼估量著辦吧,這是尊師重道,水源木本的事,卻不可以用江湖無輩這話來說咧。”
周潯見狀又捋須向雍王笑道:“老夫向來不喜挾長,更怕人跪拜磕頭,不過我們武當門中規矩素嚴,長幼之序,決不可廢,卻非當著王爺,爭此一禮咧。”
雍王本極厭惡程子云狂放之狀,只因今天是羹堯吉日良辰,又當著南來諸人不便發作,一見周潯神態,心知有心藉此折服,忙也笑道:“程老夫子雖不為俗禮所拘,但既系本門尊長,焉有失禮之理。”
羹堯在旁卻故意失驚道:“我還不知道,程兄與諸大俠有如此淵源,竟也是武當門下嫡傳弟子,這倒真失敬咧。”
這一來,成了四面圍攻之局,程子云話已出口,又收不回來,不由暗想:“俺今天這一狂,算是碰上釘子,不行大禮已是不行咧。”但一轉念之間,自己之來,一則是因為魚家父女已經來京卻始終並未露面,打聽是否也到了雍王府,二則便是打算相機拉攏南來諸俠,這正是一個入門良機,何不將計就計。想罷立刻放下酒杯,起身離席,伏地連拜數拜口稱:
“弟子愚昧,竟不知與諸位老前輩有這等師門淵源,還望怨過狂妄之罪。”
周潯又捋須大笑道:“我早說過,最怕人跪拜磕頭,你說過也就算咧,老夫難道還計較這個不成?又做這過場做什麼?還不趕快起來替各位老前輩斟酒,不過既有我輩在此,你卻不得再肆無忌憚咧。”
程子云不由心中暗想:你這老傢伙,得了便宜還賣乖,如非系實逼處此,俺還願意行這樣大禮嗎?但卻仍不得不執弟子禮,哪敢再作狂態,各人不禁全在暗笑。接著羹堯謝過雍王和各人也自告退,乘機回到後面。前廳這一場喜筵分外興高采烈,羹堯自完姻以後,正室佟氏新房在上房西邊跨院之中,中鳳新房便設在後園昔日讀書之所,樓上做了新房,那周再興早已搬向前面花廳歇宿,孫三奶奶和二婢便住在樓下廂房之中。回到新房,孫三奶奶已經端整好了,一身青布衣裙,腳上換上了一雙青布繡花鞋子,頭上撅把子髻上也插上了兩枝紅絨花,那副紫檀色的大肥臉,更敷上了一層鉛粉,迎著磕頭下去道:“俺不想熬了二十來年,居然也有今天,讓小姐嫁了您這樣一位好姑爺,如今俺總算對得過老太太啦。”
接著又笑細了一雙母狗眼道:“恭喜姑老爺,俺從今以後真要改口咧。”
羹堯連忙扶著笑道:“嬤嬤是小姐乳母,照理應受我一拜才是,你怎麼反行起大禮來?
這幾天你累了,也該睡咧。”
孫三奶奶搖頭笑道:“姑老爺,您放心,俺為了我這姑奶奶決不怕累。老太太、大奶奶、二奶奶各處俺全磕過頭,各位全賞了不少銀子,俺怕有人來鬧房,從小姐行過禮回來便一直守在這裡。誰知道王爺和各位老爺真體貼人情,一直到現在並沒來過,您倒先回來咧,前面人客散了嗎?方才年娘娘和大奶奶二奶奶全來過了,只不過打趣一陣也就走咧。”
羹堯笑著,走到樓上一看,只見絳燭高燒,流蘇低垂,中鳳因為謹守侍妾身份,不敢僭越,雖是新娘,卻未著冠服,只穿了一身桃紅繡花貢緞衣裙,燈光下看去,越顯得異常豔麗,一見羹堯進來,不由嫣然一笑,迎著悄聲道:“我真想不到老太太、大奶奶、二奶奶對我竟這樣賞臉,更難得的是周師叔竟也在這個時候露面來賀,你應該在前面陪著才是,怎麼倒溜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