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再清楚不過。
終於不再是平地與泥沼,西方地勢急變,夜色中重重巨山拔起,崇山峻嶺向著更西更深處綿延而去……
西方的夜色當是法術使然,與猩紅世界界限分明,就在黑暗與猩紅的交界前,身著金色衣袍的老漢箕坐在地,低垂著頭。
與衣著無關,甚至無需真識相探,只一見此人蘇景心中就能夠篤定:他是金烏!
陽火間的勾連、冥冥中的認知,沒什麼具體道理可講但絕不會錯的,蘇景就是知道對方是真正的天陽神物,三足金烏。
蘇景鬆了口氣,據陽三郎說,金烏之間鬧脾氣打架是有的,但真正的同族相殘這種事絕不會發生,之前‘陷阱’疑慮一掃而空。
只是在知曉對方為‘同宗’同時,蘇景心中還多出一股難以言喻地詭怪感覺,這頭金烏……不對勁啊!
前輩金烏化作老漢,且還是個患病的老漢,以中土凡間的說法喚作‘白癜風’。老漢面板不健康的皂白。
蘇景斂翅落地,以晚輩禮相見,自報姓名再說明自己領受‘悲涼氣意’所以趕來檢視。箕坐老漢抬起頭,打量了蘇景一眼,他的眼睛昏黃渾濁,他的神情、目光與這座天地全無兩樣:死氣沉沉。等蘇景說完,白癜風老者淺淺嘆口氣,笑了:“來了個人,好在修持還算純正,坐吧。”
說著,他伸手指了指面前空地。
老漢箕坐,兩腿大開全不成體統,蘇景卻不敢不講規矩,規規矩矩跪坐在他面前。
“嚇壞了吧?”老漢似笑非笑,聲音乾澀嘶啞。
沒什麼可裝的,蘇景老老實實地點頭。修陽火的,見到無數驕陽喪滅,可比著看著一片傳說中的神佛屍身更絕震撼。
老漢伸出慘白、乾瘦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可知我是誰?”
知道就見鬼了,明知對方不知還要多此一問。金烏不脫烏鴉囉嗦本色,見蘇景搖頭,老漢微微笑:“我是你恩人。”
“還請前輩指點。”蘇景不明白對方的意思,不矯情直接問。
白癜風金烏老漢卻沒急著解釋,話題轉:“我快死了。”
蘇景猶豫了下,但還是點了點頭,他看得出。
金烏自有辨識同族的辦法,比如陽三郎,當蘇景動用金烏神目時候,她會是一團熊熊烈焰。雖不算太廣闊強大。但那火焰欣欣向榮飽蘊生機;眼前這位老漢在蘇景開來,卻如一盞已經耗盡所有火油的燈燭。豆丁火苗、微弱光芒,搖搖將熄之火。
咕咚一聲,老漢突然躺倒在地。蘇景難免又被他嚇了一跳:說死就死了?
所幸。金烏老漢未死。他只是坐累了、躺下來:“把你那盞小太陽放出來吧,死之前我想曬曬太陽。”
手訣一轉,百里驕陽高照。天地間立刻明亮許多,但西方黑暗有法術籠罩,不受陽火所侵,重重黑山沉浸夜色中,彷彿隱忍的獸。
“你在煉日啊?”金烏前輩法眼如炬,蘇景收在袖中的小光明頂也未能瞞住他,但這位老漢似乎思緒混亂,話題隨時變換,想起什麼就說什麼:“拿出來給我瞅瞅。”
前輩說什麼就是什麼,蘇景揮袖放出小光明頂,火海靈州鋪展開來:“請前輩指點。”
“沒什麼可指點的,”老頭子費力站起身,然後笑了,其實他一直在笑,可與之前那種將死、豁達之笑不同的,此刻的笑容裡帶了些歡喜和嚮往:“我這一輩子都在看殘太陽、死太陽,臨死時能見到一盞胎兒陽……很開心啊。能不能進去聊?”
蘇景當然不會拒絕,帶上白癜風老漢飛入小光明頂。
得百里驕陽照耀、人在火海中浸泡,老漢愜意吐出一口長氣,再起話題:“蘇景,你可知‘神鴉七將’。”
“燥、風、真、知、生、殺、詭,金烏族中一修入其極,可封神將、絕倫精彩。”蘇景回答著,眼見老漢面上有得意顯現,蘇景又追問:“前輩或封神鴉七將?”
白癜風老漢招了招手,小金烏元神乖巧,知曉對方在招呼自己,立刻振翅飛入他手中。手掌輕輕撫摸小金烏的背翅翎毛,白癜風老漢繼續道:“神鴉七將,以知為尊。”
陽三郎給蘇景仔細講解過,‘知將’修心,煉入極可窺測未來,是金烏中的大巫師,地位高高在上。
神鴉七將各有本領,是沒有高下之分的,不過‘知將’最受同族尊敬,所以有了‘以知為尊’的說法。
蘇景眼中精光閃爍:“前輩是神鴉知將?”
對方笑了笑,數不清第幾次了,白癜風老漢又把話題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