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看那桌上的筆記本,它卻不見了!只見迪羅坐在那裡翻看一本兵器雜誌,迪羅用雜誌擋住他半張臉孔,我明白,那紅皮筆記本就在他手上。迪羅看到那本筆記本的扉頁上寫著:“我被他們發現了,本子裡記錄了一起事件的重大機密,它牽扯到九百萬個家庭的生死命運,幫我找到破譯模板,拜託!”字跡潦草,但是憑藉迪羅的職業敏感,他斷定這件事情非同尋常,他伸手一把拉起我,示意我趕快離開。我們就近下了火車,找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裡,迪羅把筆記本交到我手上。我開啟看了筆記本記錄的內容,是幾篇不起眼的日記,再普通不過:
辭職
我認識他是在二零零六年的夏天,那是他剛大學畢業,分配到我所在的那個車間。當時裝置停工檢修,本來廠裡計劃檢修一個月,可是由於停工掃線那會兒不小心發生了大爆炸,裝置內一片狼藉,分不清東南西北,一切似乎都要從頭再來,所以檢修任務加重,期限推遲了將近兩個月。
他個頭不高,長得非常抽象,可愛的像一隻寵物狗狗,我們戲稱他叫皮皮。檢修期間我負責現場表計和安全閥的校對,有時需要幫手,於是有那麼一天有機會我就認識了他。他非常聽話,有一句歇後語可以用在他身上,是我在初中時從別人口裡聽到的,說是:“老鼠啃腳面——老實巴交。”嘿嘿!
開工後不久,他在裝置組幫忙,大概又過去幾個月,有一次我在裝置邊上遇見他,察顏觀色,我認為他有心事,一問果然。他說:“我受不了裝置主任的工作風格和語言態度,我已經想好了,不在裝置組待著,下來倒班去!”我站在利他的角度勸他:“這裡是社會不是學校,思想應該轉變,還是磨練一下好。”
現在的大學生裡,很少有不傲慢的,但是基本上都很無知。沒過幾天,就聽說皮皮去了一班,他還是堅持了自己的選擇。後來又聽說,另外一個剛來的大學生和裝置主任吵架了,原因是主任不給面子,當眾批評他,語言不文明,年輕人哪受得了這個,於是,倒班隊伍裡又多了一位大學生。
大概是地球離開了皮皮還照樣轉的很好,經過長時間的倒班,皮皮的內心開始空虛壓抑,變成一個標準意義上的憤青,經常把臉都憤青發紫了,到了激動的時候,站起來侃侃而談大發牢騷,謾罵社會諸多之不公正。事實上,皮皮每天都要激動幾十上百次之多,我說他偏激,他說我無知。
皮皮其實是我見到的幾個最好的人之一,他的善良、誠懇、直白讓人能很快想起上個世紀五十年代那批樸實的老百姓,我的意見是該把這個頑固的小傢伙送進博物館裡去,因為他的為人、思想和性格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發生著很大的矛盾,像一個外星人,他也說自己不適合這塊土地,後悔來到這裡。
皮皮探親回到他的故鄉,一呆就是大半年,基本上不打算回來上班了,由於家裡人反對,再加上單位要為長期休病假的職工體檢,驗明正身,打擊一切虛假隱瞞,他只好又回到我們身邊繼續憤青!他想辭職,回到他父親的家族企業繼承祖業,無奈沒有一個人支援,他開始埋怨導致他來到這裡上班的每一個人。
皮皮的父親是他們縣裡出了名的企業家,家財萬貫,八十年代末,就有二百萬的基業,可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九十年代初期,家族事業內憂外患,一蹶不振,聽他講,去年剛剛還清外債。皮皮是家裡的老大,還有弟弟妹妹,他是唯一一個有正式工作的人,在這裡他可以平均每月拿到薪水三千多。
可他的心卻嚮往自由,因為他在這裡不快樂。今年探親回來,就聽說他有了一個小物件,是他的同鄉。有一次聚會時我們見到了她,很美麗。她剛從日本留學回來,現在已經在附近找到了一份工作,教日語,月薪一千多,少了點,但還可以,慢慢來嘛。至此,我們都錯誤的以為,皮皮可以安心工作了。
直到有一天,上班時忽然聽說皮皮辭職了,所有人都大為震驚!我又從利他的出發點給他打電話,我的第一句話是問他:“你終於找到藉口了?”“三年了!”是呀,三年了,他一直在煎熬。他又說:“她也走了!”這個我知道,這個也是我為什麼會開門見山的問他那句話的緣故。
有薪假
排毒療養名單年初就下來了,這是我大前年向車間提的建議,因為在這之前有過這麼一個老王八的屁股:“凡是休過有薪假的,本年度不予參加療養排名。”當初,一般廠裡下達療養名單都是等到五六月份,那時已經有不少的職工被迫休了有薪假,因為車間考慮到年底休有薪假的人多,一時安排不過來,勒令提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