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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宇文弈顯然不過是問問,並不相信她的答案。他笑了笑,說:“我是一個很悶的人。從小家母就嫌我話少陰沉。她比較喜歡我大姐。大姐八面玲瓏,又爭強好勝,很像她。”

謝懷珉鬼使神差地冒了一句:“女兒是孃的貼心小棉襖嘛。”

宇文弈笑了。不是以往的拘束的笑,而是隨和輕鬆的笑,讓他原本冰冷的氣息掃去許多。

“你不用這麼緊張。我們只是隨便聊聊而已。”宇文弈說著,動手要倒酒,謝懷珉急忙上前代勞。

“大人厚愛,讓下官感動。不過下官的確不覺得大人很悶。一個人說他該說的話,不說他不該說的話,這便足夠。天下知道這個進退度數的人可沒幾個。大人您金口玉言,不說多餘的話而已。”

宇文弈應該很滿意這番馬屁,因為謝懷珉感覺他又放鬆了一些。

他說:“倒是羨慕你,想說什麼,想做什麼,瀟灑得很。”

謝懷珉笑,說:“大人不覺得我沒心機,那倒是好事。我打小就糊塗,從來搞不清楚不該說什麼,不該做什麼,闖了不少禍。”

宇文弈笑道:“這也沒什麼。你說的話自然是你認為該說的。”

謝懷珉不好意思,“家裡大人總叫我體會,體會。我腦子笨,體會不了。其實沒有撞過南牆,沒有吃過虧,很多人情世故都是體會不了的。”

宇文弈便問:“那你現在體會得了嗎?”

也許是這飄零雨夜,也許是這溫暖燭光,謝懷珉神情恍惚,答的是肺腑之言。

“當然體會得了了。恐怕天下最體會不了的事,都可以體會了吧。”

宇文弈有一陣子沒說話。

謝懷珉聽到此,便知道她只能聽到這麼多。

這已經是這個帝王吐露心聲的極限了。

懼怕和憐憫糾結在一起。謝懷珉不是普通小大夫,她是切切實實和權貴打過交道之人,天下聽了王者柔弱心聲之人,誰有好下場?

宇文弈卻輕笑出來,“我把你嚇到了。”

謝懷珉在跪與不跪之間猶豫著,宇文弈又說:“倒是羨慕你和十三那樣。”

謝大夫苦著臉,乾脆坦白說:“大人別再逗我了。”

宇文弈看著她愁苦地皺著清秀臉龐,笑意越來越深。

謝懷珉心漏跳一拍,急忙低下頭去。

夜更濃了些,雨漸漸小了,細密的沙沙聲慢慢消失在黑夜之中。風吹得燭光晃動,對面謝懷珉不安又羞赧的臉,倒同記憶裡那個機靈刁鑽,膽大包天的影子沒辦法重合到一起。

酒全喝下了肚,可是那熱量並不能驅散腿上酸澀的疼痛。那伴隨他多年的宿疾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勢。

本以為天氣暖和,應該不這麼容易復發的。宇文弈皺起眉頭。

謝懷珉敏銳地發覺他的不對,“大人不舒服嗎?你臉色越來越不好了?”

宇文弈擺了擺手,沒有說話。

謝懷珉站起來,“大人,您還是回去休息吧。我看您是累著了。”她四下張望,找侍衛。

可是侍衛在被他遣散得老遠了。

疼痛不久就演變成為了劇痛,宇文弈咬緊牙關扶著桌子站起來,額頭滲出汗水。

“大人?大人?”謝懷珉的聲音很慌張。

她伸手過來攙扶。宇文弈潛意識地將她推了開去。

“沒事。”他低聲說,“我這就回去。”

謝懷珉又說了什麼,可是宇文弈沒把那些話聽進耳朵裡。他所有的意志都用在控制那一雙劇烈疼痛又不聽使的腿上。

他一步一步往裡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之上。

這個註定會伴隨他一生的病痛。

他緊握著拳,感覺到汗水從臉頰滑落下來,身體緊繃如滿弓。

謝懷珉一直在耳邊說什麼,他現在是一點都聽不到了。疼痛已經佔據了他全部的神智。唯一感受得到的,是她執著地握著自己的手,給自己一點微薄的支援。

腿部的抽筋讓宇文弈沒辦法再走下去,他控制不住地跌倒在地上,連帶著似乎也把謝懷珉拉倒了。陰冷劇痛這時已經蔓延到了他的全身,整個人像浸在寒冰之中。每一寸肌膚,每一塊骨骼,每一處肌肉,都在一點一點剝離身體。

痛苦和寒冷之中,他不由牢牢抓住那隻一直緊握著他的手。柔軟而溫暖的一雙手。彷彿那是他所有溫度的來源。

鼻端聞到湯藥苦澀的氣息,身體已經暖和了,躺在被褥之中,柔軟的被子蓋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