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僅僅是這不辨虛實的宮殿群也還罷了,問題在於,他們都注意到,在宮殿結構由實轉虛的邊界線上,正好嵌了一個偌大的池子,非常醒目,剛剛在旗幡中消失的兇螭,便給抖落其中。
那兇物已經是血肉模糊,墜入池中時,便如石塊般重重砸下。可在池水中一滾,其血肉鱗甲,便以可以目見的速度重生。
最不可思議的,是其外形,尤其是那醜陋的頭顱,因血脈雜交而形成的肉瘤迅速平滑下來,形體則纖細了些,可是骨肉勻稱,矯健有力,簡直就是脫胎換骨。
一切都只是在十餘息之內發生。
脫胎換骨的兇螭再沒有暴戾之氣,只在池中往來遊動,彷彿是家養的魚。
“這……”有人話說半截,卻是又有了新發現,“那裡有人!”
循他視線,眾修士紛紛望去,果然,從池畔延伸開來,水波煙雲之中,隱約見有一個人影,朝向大殿方向,恭恭敬敬大禮參拜下去,一步一叩首,虔誠無比。
其人的形貌,只看到背影,但比之前的惡螭還要悽慘。
全身上下見不到一塊好肉,血肉腐蝕,還有魔火灼燒,顯然是遭了魔劫之人,看著便讓人心中發毛。叩首之際,也是一叩一血印,讓人擔心,會不會拜到中間,就血肉離散,沒了性命。
可如此叩拜,將至中途,忽有一道靈光,自其天靈上引出,嫋嫋如煙,卻束而不散,又成青焰,自天靈一路燒下,所過之處,腐蝕的血肉也好,肆虐的魔火也罷,盡都被吞噬一空。
待其肌體暴露出來的時候,卻也是如池中惡螭一般,重創盡愈,幾如脫胎換骨。
便在此時,趙相山這邊,忽有人辨識出了殿前那位的來歷:“血府老祖?”
這人說話顯然是沒過腦子,一語既出,感覺周邊猛然靜寂,氣氛詭異,又發現其他人的目光都刺在他身上,當即打個激靈。
叫得爽快了,該如何解釋,本應在數百萬裡開外,以赤霄咒殺印折騰餘慈的那位,在這詭譎難言的場景中現身?
深思其中意味兒,著實讓人不寒而慄。
他惟有亡羊補牢式地高喊:
“這是幻術,血府老祖在天地大劫裡遭受重創,就是地仙大能出手,也難以補全他受損的道基,無法治癒他的傷情,怎麼可能叩幾個響頭,便解決掉?”
他說得很有道理,可話音方落,那已經燒到血府老祖腳底的青焰,驀地又倒轉回來,自下而上,轉眼又燒到頭頂。
這一瞬間,血府老祖的身軀便湮滅在火焰中,連灰都沒剩下來。
只餘得一縷青煙,與依然存在的靈光化合一處,多角突峰,輾轉化形,如捏泥人兒般,重又化出了一個人形輪廓,依稀還是血府老祖的模樣。
這是……脫落形骸,移元合質!
嘴上不把門兒的那位,終於是將言語硬嚥回肚裡去。
但毫無疑問,這就是那些意圖投胎轉生的修士們,最難熬、最危險,也是最關鍵的步驟。
能否破除胎迷,這一步成功與否,至少要佔去三成。
如果說,重創痊癒是一看就假的障眼法,這個又如何解釋?
第六十五章 真文道韻 虛空青蓮(上)
趙相山面無表情,他不關心眼前展現出來的,究竟是真是假,是否正在發生。
他只能確認,水波中映現的宮殿群落絕非實物,然而其架構之法,卻又真實不虛,倒像是某個未知存在的投射至此的片斷影子。
也許這一次的“呈現”起始於惡螭爆靈衝擊的意外,但餘慈將其運作成了一次要命的“攻擊”。
到目前為止,餘慈還沒有對他和他的手下,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可在心理上,已經覆下了厚重的陰影。
調教餘慈、傳藝授業的,其實是羅剎鬼王吧。
如若不然,怎麼這些攻心之術,運用得如此陰狠而精妙?
正思忖之時,宮殿群落也在水波盪漾中,如隔煙雲,倏然逝去,至於兇螭、血府老祖這兩樣禍亂人心的玩意兒,也是再無影跡。
趙相山寧願它持續存在。
因為,隔絕內外的虛空界限依舊存在,這恰恰確證了,餘慈重又徹底掌控了局面,將這不可思議的虛空神通,持續運轉下去。
此界確實有幾樣虛空神通,會形成類似之前那般龐然恢宏的宮殿結構。
可是,那真的只是虛空神通而已?
餘慈所做這一切,像眼前飛塵,如蚊蚋之聲,小巧不然,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