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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斷郵亭。舉目滄桑,感懷陵谷,落花流水總關情。偶披圖舊時景象,歷歷可追憑。描摹出江山如故,輸與丹青。

當下彼此傳觀,又吃了一回酒。述農自回房安歇。

繼之對我道:“你將息兩天,到蕪湖走一次。你但找定了屋子,就寫信給我,這裡派人去;你便再到九江、漢口,都是如此。”我道:“這找房子的事,何必一定要我?”繼之道:“你去找定了,回來可以告訴我一切細情;若叫別人去,他們去了,就在那裡辦事了。還有一層:將來你往來稽查,也還可以熟悉些。”我道:“這裡南京開辦麼?”繼之道:“這裡叫德泉倒派人上來辦,才好掩人耳目。你從上江回來,就可以到鎮江去。”我道:“這裡書啟的事怎樣呢?”繼之道:“我這個差事,上前天奉了札子,又連辦一年;書啟我打算另外再請人。”我道:“那麼何不就請了蔡侶笙呢?”繼之道:“但不知他筆下如何?”我道:“包你好!我雖然未見過他的東西,然而保過廩的人,斷不至於不通;頂多作出來的東西,有點腐八股氣罷了,何況還不見得。他還送我一副對子,一筆好董字。”繼之道:“我就請了他,你明日就寫信去罷,連關書一齊寄去也好。”我聽說不勝之喜,連夜寫好了,次日一早,便叫家人寄去。又另外寄給王端甫一信,囑他勸駕。

我便賃馬進城,順路買了畫碟、畫筆、顏料等件;又買了幾張宣紙、扇面、畫絹等,回來送與姐姐,並央他教我畫。姐姐道:“你只要在旁邊留著心看我畫,看多了就會了,難道還要把著手教麼。”我道:“我從前學畫山水,學了三個多月,畫出來的山,還象一個土饅頭,我就丟下了。”姐姐便裁了一張小中堂。我道:“畫甚麼?”姐姐道:“畫一幅美人,送我幹嫂子。”說罷坐下,調開顏色,先畫了個美人面,又布了一樹梅花。我道:“姐姐可是看見了書房那張,要背臨他的稿子?”姐姐道:“大凡作畫要臨稿本,便是低手。書房那是我看見的,我卻並不臨他。”我道:“初學時總是要臨的。”姐姐道:“這個自然。但是學會之後,總要胸中有了丘壑,要畫甚麼,就是甚麼,才能稱得畫家。”

說話間,春蘭拿了一卷東西進來,說是他家週二爺從關上帶回來的。拆開看時,原是那幅《金陵圖》,昨夜的詞,未曾寫上,今天繼之、述農都寫了,拿來叫我寫的。姐姐道:“書房那張,你也題了一闋詞,怎麼這樣詞興大發?我這張也要請教一闋了。”我道:“才題過一張梅花美人,今日再題,恐怕要犯了。”姐姐道:“胡說!我不信你腹儉到如此。我已經填了一闋《解語花》,在幹嫂子那裡,你去看來。”我道:“既如此,我不看詞,且看畫的是甚麼樣子個大局,我好切題做去。”姐姐道:“沒有甚麼樣子,就是一個月亮。一個美人,站在梅花樹下。”我便低頭思索一會,問姐姐要紙寫出來。姐姐道:“填的甚麼詞牌?不必寫,先念給我聽。”我道:“自然也是《解語花》。”因念道:思縈鄧尉,夢繞羅浮,身似梅花瘦。故園依舊,慵梳掠,誰共尋芳攜手?芳心恐負,正酒醒天寒時候。喚丫鬟招鶴歸來,請與冰魂守。 羌笛怕聽吹驟,念隴頭人遠,怎堪回首,翠蛾愁皺。相偎處,惹得暗香盈袖。凝情待久,無限恨,癯仙知否?應為伊惆悵江南,月落參橫後。

姐姐聽了道:“大凡填詞,用筆要如快馬入陣,盤旋曲折,隨意所之。我們不知怎的,總覺著有點拙澀,詞句總不能圓轉,大約總是少用功之過。念我的你聽:芳痕淡抹,粉影含嬌,隱隱雲衣迭。一般清絕,偎花立,空自暗傷離別。銷魂似妾,心上事更憑誰說?倩何人寄語隴頭,鏡裡春難折。 寂寞黃昏片月,伴珊珊環佩,滿庭香雪,蛾眉愁切。關情處,怕聽麗譙吹徹。冰姿似鐵,嘆爾我,生來孤潔。恐飄殘倦倚風前,一任霜華拂。”

我道:“姐姐這首就圓轉得多了。姐姐道:”也不見得。“此時那畫已畫好了,我便把題詞寫上。又寫了那《金陵圖》的題詞。

過得兩天,我便到蕪湖去,看定了房子,等繼之派人來經理了,我又到九江,到漢口。回南京歇了幾天,又到鎮江,到杭州。從此我便來往蘇、杭及長江上下游。原來繼之在家鄉,提了一筆鉅款來,做這個買賣,專收各路的土貨,販到天津,牛莊、廣東等處去發賣,生意倒也十分順手。我只管往來稽查帳目,在路的日子多,在家的日子少,這日子就覺得容易過了。不知不覺過了一個週年。直到次年七月裡,我稽查到了上海,正在上海號裡住下,忽接了繼之的電報,叫速到南京去,電文簡略,也不曾敘明何事。我想繼之大關的差使,留辦一年,又已期滿,莫非叫我去辦交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