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煤價這等賤,何不運到外省來賣呢?”作之道:“說起煤價賤,我卻想起一個笑話來。有一位某觀察,曾經被當道專折保舉過的,說他留心時務,學貫中西。他本來是一個通判,因為這一保,就奉旨交部帶領引見;引見過後,就奉旨以道員用。他本是四川人,在外頭混了幾年,便仍舊回到四川去,住在重慶。一天,他忽然打發人到外頭煤行裡收買煤斤;又在他住宅旁邊,租了一片四五十畝大的空地,買了煤來,都堆在那空地上頭。不多幾天,把重慶的煤價鬧貴了,他又專人到各處礦山去買。”我道:“他那裡有這許多錢?買那許多煤,又有甚用處呢?”作之道:“你不知道,他一面買煤,一面在那裡招股呢。”
我道:“不知他招甚麼股?”作之道:“你且莫忙,等我說下去,有笑話呢!他打發人到四處礦裡收買,一連三四個月,也不知收了多少煤,非但重慶煤貴了,便連四處的煤都貴了。在我們中國人,雖然吃了他的虧,也還不懂得去考問他為甚麼收那許多煤,內中卻驚動起外國人來了。駐劄重慶的外國領事,看得一天天的煤價貴了,便出來查考,知道有這麼一位觀察在那裡收煤,不覺暗暗納罕,便去拜會重慶道,問起這件事來。誰知重慶道也不曉得。領事道:”被他一個人收得各處的煤都貴了,在我們雖不大要緊,然而各處的窮人未免受他的累了。還求貴道臺去問問那位某觀察,他收來有甚用處;可以不收,就勸他不要收了,免得窮民受累。‘重慶道答應了,等領事去後,便親自去拜那位某觀察,問起這收煤的緣故,並且說起外面煤價昂貴,小民受累的話。某觀察卻慎重其事的說道:“這是兄弟始創的一個大公司,將來非但富家,並且可以富國。兄弟此刻,非但在這裡收煤,還到各處去找尋煤礦,要自己開採煤斤呢。至於小民吃虧受累,只好暫時難為他們幾天,到後來我公司開了之後,還他們莫大的便宜。我勸老公祖不妨附點股分進來,這是我們相好的知己話;若是別人,他想來入股,兄弟還不答應,留著等自己相好來呢。’重慶道道:”說了半天,到底是甚麼公司?甚麼事業?‘那位觀察道:“這是一個提煤油的公司。大凡人家點洋燈用的煤油,都是外國來的,運到川裡來,要賣到七十多文一斤。我到外國去辦了機器來,在煤裡面提取煤油,每一百斤煤,最少要提到五十斤油。我此刻收煤,最貴的是三百文一擔,三百文作二錢五分銀子算,可以提出五十斤油;躉賣出去,算他四十文一斤,這四十文算他三分二厘銀子。照這樣算起來,二錢五分銀子的本錢,要賣到一兩六錢銀子,便是賺了一兩三錢五分,每擔油要賺到二兩七錢。辦了上等機器來,每天可以出五千擔油,便是每天要賺到一萬三千五百兩;一年三百六十天,要有到四百八十六萬的好處。內中提一百萬報效國家,公司裡還有三百八十六萬。老公祖想想看,這不是富國富家,都在此一舉麼!所以別人的公司招股分,是各處登告白,散傳單,惟恐別人不知;兄弟這個公司,卻是惟恐別人知道,以便自己相好的親戚朋友,多附幾股。倘使老公祖不是自己人,兄弟也絕不肯說的。’重慶道聽了他一番高論,也莫名其妙,又談了幾句別的話,就別去了。
“回到衙門裡,暗想這等本輕利重的生意,怪不得他一向秘而不宣。他今日既然直言相告,不免附他幾股,將來和他利益均沾,豈不是好。並且領事那裡,也不必和他說穿,因為這等大利所在,外國人每每要來沾手,不如瞞他幾時,等公司開了出來,那時候他要沾手也來不及了。定了主意,便先不回領事的信,等那位觀察來回拜時,當面訂定,附了五千兩的股分。某觀察收了銀子,立刻填給收條,那收條上註明,俟公司開辦日,憑條例換股票,每年官息八厘,以收到股銀日起息云云。某觀察更說了多少天花亂墜的話,說得那重慶道越發入了道兒。那領事來問了幾次回信,只推說事忙不曾去問得。
“俄延了一個多月,那煤越發貴了,領事不能再耐,又親自去拜重慶道。此時重慶道沒得好推擋了,只得從實告訴,說:”是某觀察招了股分,整合公司,收買這些煤,是要拿來提取煤油的。‘領事愕然道:“甚麼煤油?’重慶道道:”就是點洋燈的煤油。‘領事聽了,希奇的了不得,問道:“不知某觀察的這個提油新法,是那一國人,那一個發明的?用的是那一國、那一個廠家的機器?倒要請教請教。’重慶道道:”這個本道也不甚了了。貴領事既然問到這一層,本道再向某觀察問明白,或者他的機器沒有買定,本道叫他向貴國廠家購買也使得。‘領事搖頭道:“敝國沒有這種廠家,也沒有這種機器。還是費心貴道臺去問問某觀察,是從那一國得來的新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