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墜玉河般萬流奔騰。
瀑布看似極近,實則還有一段距離,落入其下深泉之中,形成一道溪流,而湍且急,就在雲羅眼前奔湧而過。雲羅眼色顯得有些奇怪,好似想起什麼,第一次不用香吟的攙扶,自己移動腳步走向另外一個方向。
轉過彎,水流頓時平緩起來,緩緩向東注入深池,連山角那邊的瀑布之聲也變得綽約難循、玲瓏輕響。一方碧玉湖,周圍綠意盎然,山花擁簇,宛有輕霧縹緲起於其間,神光離合。
雲羅眸光幽微變幻,有畫卷於她眼前徐徐開啟。
那年暮春天氣,草木更深,花更豔,湖光灩瀲清絕尤勝仙境。
梁雲羅神京觀訪謁柳歡宴未遇,隨意遊覽山景,且賞且走,無意中闖進了這個生人不容易走到的幽僻山谷,並且發現了這方水比琉璃還清的碧玉湖。
她走得累了,就在湖邊,脫下鞋子,雙足入水嬉沐。
忽聞水聲劃破,輕霧間有人出浴,傾城顏色,水墨眉眼熟稔至斯,她怔了怔,不禁脫口而出:“歡宴!”
那人乍然回眸,在水中,碧玉般的水波輕輕回漾,襯著她晶瑩肌膚,妖嬈身段纖縷畢清,雲羅見是女子,兼又無一物遮擋,當即羞得滿面紅暈抬不起頭。
少女笑容初生,猶如春花璀璨,或者只是女子見著了女子,她也不怎麼慌忙,從容開口道:“請你迴轉身去。”
雲羅依言轉身,心中驚疑不定,少女眉眼是柳歡宴無疑,叫她也回頭,難道柳歡宴竟是女兒身?
“好了,梁小姐,請你轉過來無妨。”
梁雲羅依言迴轉,眼望她有無窮疑惑,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如何啟齒。
少女著一襲寬大白袍,全無式樣可言,但身材玲瓏曲線畢露。她尚裸足,坐在石上,兩足一晃一蕩甚是自在,其人其形,美得不可方物。一手拿了梳子,緩緩梳理玄緞也似長髮,語音清幽,漱漱水聲中如有迴音:“我叫柳歡顏,是歡宴的孿生妹妹。你一定是我哥哥經常提到的梁雲羅。”
梁雲羅驚疑未定:“是嗎?我從未聽歡宴提過家有二妹。”
“不足為奇。”柳歡顏淡淡道,“我在這世間,本是虛無的存在。”
“何意?”
柳歡顏道:“萍蹤浪跡,寄情山水,是我的興趣,我哥哥熱衷功名,紅塵痴迷,我們倆同源同根不同生長。”
梁雲羅那時對柳歡宴也當真說得上“痴迷”二字,聞言微覺不喜,道:“那麼小姐畢竟來此何為?”
柳歡顏道:“梁小姐與柳歡宴相交一場,不曾聽說他有寒毒之疾?”
提起此事梁雲羅深以為憾:“知道,還曾見發作數次。”
柳歡顏道:“歡顏忝為藥王弟子,這個奇難症候一向是由我主治,故此一年之間,我總有兩次過來尋找哥哥。”
“原來如此。”梁雲羅道,“歡宴今日卻不在。”
柳歡顏道:“原來梁小姐與哥哥今日有約,被我打擾,真是抱歉。”
梁雲羅臉一紅,道:“原也不曾說定日子。”
柳歡顏道:“我沒什麼愛好,多少有些挑嘴,酷愛芳響齋的點心如曼陀羅蒴果、金銀夾花平截等,所以一年來兩次,哥哥就被我折騰兩次。他是出山幫我買這個了,最遲傍晚就回來的。”
關於曼陀羅蒴果,梁雲羅倒曾聽柳歡宴提起,說是有個人最愛吃這個,這道點心之所以難做,在於原料難尋,對於烤制的工具也有特別要求,是採集曼陀羅、玫瑰、鳶尾、石竹,後兩樣除花以外再拿剛剛開裂的果實,將蒴果搗汁,浸入雞蛋調和的麵粉,鮮花拌為餡料,蜜制後放在特製工具之中嵌成曼陀羅形狀,置於爐上蒸烤,兩面金黃之後另外灑上玫瑰花瓣、香晶與桔片。做起來已是煩瑣,出籠之後更是三個時辰內必須吃掉,不然味道就掉了,原來就是他的妹妹愛吃。柳歡宴本人對於吃食不甚講究,他妹妹就酷愛挑嘴,柳歡宴的傳說與皇家密不可分,他妹妹遠離紅塵,這雙兄妹,當真算得上是一對奇人。
柳歡顏留她:“梁小姐既然進山來了,不忙急著走,等哥哥回來,當山野之風嘗一嘗這平時高樓盛宴中所食的點饌滋味,想必別有味道。”
那天下午梁雲羅與柳歡顏相交甚歡,柳歡顏性子冷漠,笑容寡淡,不過談得還算投機,柳歡顏還引她看了一個大藥圃,神京觀後面有個偏僻山谷本是世所未曉,居然還有一個顯然不是培育了一年半載的藥圃,更是令人吃驚。柳歡顏說平時這都是浣紗在料理,浣紗跟她學來,也算是半個大夫了。
三年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