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
打量著屋子裡的一切,雖不華麗,倒也清潔可人,高煦滿意地笑笑,“探驪得珠”,總算不虛此行,暫時他是不打算走了。
再次向冰兒探手輕薄,卻讓她機靈地閃開了,“王爺,您可放尊重著點兒……”冰兒半笑不嗔地瞅著他:“娘娘要是知道了,您倒楣,我也慘了。”
“這又是怎麼回事兒?”高煦用著慣常的笑臉打量著她:“我好好的在外面躺著,是誰多事又在我身上蓋東西來著?”
冰兒白了他一眼,終不敢過於放肆,垂下頭半似忸怩地嗔著:“人家是怕您凍著了,狗咬呂……”
“哧”的一笑,下面的話可就不說了,對方是王爺的身分,說話總得有個分寸,不能太放肆了。卻不知這位年輕風流的王爺,喜的就是這個,冰兒的頑皮,出言直率,正對了他的脾胃。
“好大的膽子,”高煦忽地瞪圓了眼:“居然敢罵我是狗,你可知罪?”
冰兒只當是真的,一個骨碌跪倒地上,只嚇得臉色雪白,還沒來得及開口請罪,卻已為高煦的一雙巨手,攏在腰上,老鷹抓小雞似地擁在懷裡。
“王爺……王爺……”饒是冰兒透剔晶瑩,八面玲瓏,這一霎作繭自縛,落在了高煦手上,卻亦是無能為力。
燈滅了。適有一片雲,遮住了朗朗冰輪,夜風裡桐葉飄零,所見甚為淒涼。貪歡的王爺,仍自逗留著不去……一直延到了天交四鼓。
花葉間著了一層露水,宛若明珠遍灑,這一霎霧冷更殘,秋深以來,於日以計,這便是最冷的時刻了,卻是黑得緊,伸手不辨五指。“春華軒”通向側院的一扇邊門“吱呀”一聲半敞開來,緊接著“趙宮人”探出頭來,左右觀察了一遍,才自把個風流年輕的王爺輕輕推了出去。
大傷新愈,小試秋衣,頗似人瘦衣肥,有幾分“單寒”之感。君無忌攬鏡自照,自個兒先自笑了。
“我瘦多了,是吧?”
“是瘦些了!”小琉璃歪著頭,打量一回,笑嘻嘻地說道:“可是神采清逸,比以前還要精神!”
君無忌莞爾一笑,點點頭道:“你這神采清逸四個字用得很好,足證明這些年來你從我讀書,有了很大的長進,我很高興。”
小琉璃被他這麼一誇,真的打心眼裡開心,“過去人家都說先生會穿衣服,什麼衣服只要一穿在先生您身上,無論新舊,都覺著好看,很雅!”
說著他笑嘻嘻地打量著自己的一身道:“我就是不行,穿上龍袍也不像皇帝。”
“那是因為你肚子裡的學問還不夠!”君無忌已穿好了鞋襪,今天他興致甚好,也就不厭多說,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一個人肚子裡的學問,最能改變一個人的風度與氣質,再加上足夠的修養,便能養成高超的人格,接下來也就自然而然的雅了。”
小琉璃怔了一怔,睜圓了兩隻眼:“這麼說我一輩也雅不了啦!”
君無忌一笑說道:“誰說的?當日你一笛在手載歌載舞,便是十足的雅,今日你如果刻意求雅,便又不雅,對某些人來說,天下什麼東西皆為可求,只有這個雅字,卻是求不到的!”說時,他己緩緩踱出門外。
小琉璃把門關好,笑嘻嘻地跟出來。
師徒二人久未出門,自從君無忌靜居養傷之後,這還是第一次下山,看來心情甚好。
初來之時,尚是盛暑三伏天氣,轉眼之間,紅葉盡凋,卻已是深秋時候。
秋天的穹空,深邃而碧藍,看不見一朵流雲。驕陽無力,照在人身上,只是和煦的一片暖意。山風不斷,一波接著一波,搖動著綿延不盡的滿山蘆葦,蘆花棉花團兒似的滿天飛著。在一片鷓鴣鳥的鳴叫聲裡,天色即將黃昏。
君無忌一笑駐足,端詳著一天飛舞的蘆花,讚歎道:“剛才說到雅,這便是雅了。”
一雀枝頭高鳴,不時引頸剔翎,君無忌指了一指道:“這也是雅。”有童子跨牛,自山腰而下,君無忌指道:“這也是雅。”他看向小琉璃道:“凡是出之自然,而不做作的多有雅意,一經刻意驀仿,便不雅了。”
小琉璃睜著一雙“琉璃球”也似的眼珠子盯著他,有些似懂非懂的樣子。
“你還不懂麼?”君無忌說:“西施捧心、皺眉,皆在雅意,但東施效顰,便大殺風景,這意思並不是說東施容貌很醜,不及西施,而是她故意學西施的樣兒,一經做作,便俗了!”
“啊,這樣我就懂了。”小琉璃說:“這麼說,戲臺上演戲的,全然都是俗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