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屋裡很靜,兩人呼吸聲可聞。關山林知道今夜這個沉默得由自己來打破,用力搓了搓大巴掌,就開口道,咱們坐下說話吧。關山林說著,自己先在一個凳子上坐了下來。烏雲先是猶豫了一下,也在另一個凳子上坐了下來。兩人隔著有好幾尺。關山林看烏雲,烏雲把臉轉到一邊,看地上。關山林忙收回視線,沒來由的,頭上滲出了汗珠子。
關山林說,屋裡真熱。
烏雲低著頭,沒答話。
關山林說,老張他把炕烘得太熱了。
烏雲瞄了一眼靜靜的土炕,目光停留在那兩床印著鴛鴦鳥兒的新棉被上,立刻紅了臉,收回視線,頭埋得更深。
關山林說,首長和同志們太熱心了,我都出汗了。
烏雲抿著嘴偷偷笑了一下,但她很快又住了那笑。
關山林說,你的衣裳都讓酒給染了。
烏雲低頭看自己衣襟,衣襟上彆著的大紅花被酒浸脫了色,在胸口上洇了一大片。她連忙用手去護住胸口。但她發現那個動作太幼稚,連忙把手拿開,臉上紅得像熟透了的山楂果。
關山林說,把衣裳脫掉,換換吧,捂一身酒味。
烏雲低頭說,待會兒,待會兒再說吧。
烏雲這麼一說,關山林就沒話說了。兩個人又沉默了,聽屋外有哨兵在雪地裡來回走動的聲音,聽炕洞裡柴火僻啪燃燒的聲音,聽馬燈裡火星子爆裂的聲音……
又坐了一會兒,關山林說,你累不?
烏雲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關山林說,咱們,咱們歇著吧,天不早了。
烏雲坐在那裡,一動沒動。
關山林見烏雲沒動,不知她是什麼意思,硬著頭皮又坐了一會兒,就站起來,往炕邊走去。走到炕邊,坐下,脫鞋,脫衣服,拉過新棉被,準備上炕。正在這時,烏雲突然叫道,別忙!關山林一愣,不知她叫什麼,轉過臉來看她。烏雲從凳子上站起來,朝這邊走,但不是朝炕邊走,而是走出屋去。關山林不知她幹什麼,坐在炕邊。過了一會兒,烏雲進來了,手裡端著一盆熱水,走到炕邊,把水盆放下,不看人,輕聲說,洗腳吧,哪有不洗腳就歇下的。關山林有些發呆。從十幾歲當兵打仗起,腳是洗過,但那都是行軍走路走乏了,燙燙腳,解個乏,若不是這個,沒有誰洗腳,平時歇下,身子一歪就睡,哪裡還有洗腳的習慣!如今烏雲叫他洗腳,讓他突然感到一種溫暖的關心和照料,也有了一種陌生的約束。烏雲見他待在那裡,就走上來,把他的腳從炕上拿下來,放進熱水盆裡,然後蹲下,手放進水中,輕輕替他洗起來。她的動作很輕,有一縷柔軟的頭髮滑落到她光潔的額前,使她顯得那麼溫順動人。關山林一瞬間心中湧起一股強大的暖流,眼圈紅了,他猛地俯下身去,從水中捉起烏雲的一雙手,激動地說,我來!我自己來!烏雲說,你累了,你歇著,我來吧,這事本來就該我做。關山林用力晃著烏雲的手,說,不,這事不該你做!咱們是革命同志,咱們不興老百姓那一套,不興誰侍候誰!烏雲說,那怎麼行,那,你娶我幹什麼?關山林急了,說,我娶你,我是和你過日子!我不是要你給我做丫鬟!我關山林放牛的苦孩子出身,我能有今天,我能娶上你這麼個俊媳婦,我該滿足了!我再使喚你,我不成了地主老財了?關山林把烏雲的手緊緊拽在懷裡,他的臉膛上滿是紅光,他的豹子眼異常明亮,他的額頭上往下淌著汗,他呼吸急促地說,烏雲,我打小起當兵打仗,在槍子中鑽了二十年,打當兵那日起,我就把腦袋拴在腰袋上了,看著身邊的同志一個個倒下,我也沒少挨槍子兒,這一輩子,我就沒想過能娶上媳婦,能有成家這麼一天!掏心窩裡的話說,我喜歡你,一見你的面,我就喜歡上你了!我感激組織上對我的關心,感謝組織上替我做媒娶了你,現如今我只想著兩件事,一件是從今往後好好帶兵打仗,報答革命,把命豁上也在所不辭!一件是這輩子好好待你,只要不叫槍子兒攆上,就做一輩子你的丈夫!烏雲先前被關山林捉住手,心裡一陣慌亂,後來聽關山林說了那麼一番話,一下子就被感動了。想著關山林雖說年紀比自己大,資格比自己老,是英雄,是首長,但也和自己一樣,是窮苦出生,要論根子,兩人原是一個蔓上結的瓜。聽他說得激動,自己也受了感染,後來又聽關山林說到死的話,烏雲急了,抽出一隻手,上去就捂著了關山林的嘴,說,別說這個!快別說這個!今天什麼日子,怎麼能說這個!關山林說,這就是一個比方,我是要你明白我!烏雲輕輕地說,我明白,我都明白,你放心,我心裡明白,組織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