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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確實,格朗臺睡覺少,夜裡有一半時間作初步盤算,盤算的結果總能使他的見解、觀察、計劃達到驚人的精確,總能保證事事成功,讓索繆人歎服。人類的能力完全是耐心加時間。強者既有願望,又善於伺機而動。守財奴的生活在於不斷地讓人的能量服務於人格。他依靠兩種感情:自尊和獲利;但是利益既然在一定程度上是具體的、不言自明的自尊心,而且不斷證實自己真正高人一等,因此自尊心和獲利是同一事物的兩面,都出於自私。所以,被巧妙地搬上舞臺的守財奴,一般都能引發人們極大的好奇心。每個人都同這類人物一脈相通,因為他們涉及人類的一切感情,是一切感情的縮影。人,誰無慾望?哪種社會慾望的解決不靠金錢?格朗臺確實用他妻子的說法是有事兒。像所有的守財奴一樣,他心中總糾結著一團無法暫息的需要,非跟別人勾心鬥角,把別人的錢合法地賺過來不可。壓倒別人,不就是實施自己的威力,讓自己永遠有權藐視那些由於過分懦弱只好任人宰割的弱者嗎?啊!誰能真正理解乖乖地躺在上帝腳下的羔羊?它是塵世間一切受害者最感人的象徵,它象徵了弱者們的前途,那就是得到美化的受苦和懦弱,這樣的羔羊,守財奴把它養肥,圈起來,殺掉,煮熟了吃;守財奴藐視它,金錢和輕蔑就是守財奴的養料。頭天夜裡,老頭兒的心思走的是另外一條路子:他的寬大是由此而來的。他想出一套作弄巴黎人的詭計,他要擰他們,碾他們,揉搓他們,讓他們來回奔忙,讓他們出汗、產生希望、臉色發白;他,在灰色客廳深處,登上索繆城他家那架蟲蝕斑斑的樓梯時,他要拿巴黎人來開心。侄兒的事盤踞在他的腦海。他要挽回亡弟的名聲,而又不必破費侄兒和他的錢。他的現金將存入為期三年的帳號,今後他只要經管好田莊就行了。但是,他需要一種養料來維持勾心鬥角的心眼兒,他從兄弟的破產中正好找到了這種養料。既然他感到利爪之下已沒有別的可供擠壓的東西,他只好去捏碎巴黎人了,藉此給夏爾弄到些好處,自己又可便宜地充當講義氣的哥哥。家庭的名譽在他的籌劃中並不重要,他的善意好比賭棍切身體會到的需要,非看到自己沒有下注的賭局賭出絕招不可。克呂旭叔侄是他必需的幫手,但他不想去找他們,而要他們自己找上門來,他決定讓剛剛構思好的這場喜劇當晚就開演,以便不花分文在演出後的翌日博得全城喝采叫好。父親出門之後,歐葉妮慶幸自己可以公然關心親愛的堂弟,放心火膽地向他傾注內心無窮的憐憫。憐憫是女性崇高的優點之一,是女性願意讓人家感覺到的唯一的優點,是女人肯原諒男人讓她惠賜的唯一感情。歐葉妮去聽堂弟的呼吸足有三四次,想知道他是不是還在睡,有沒有醒來。後來,他起床了,於是奶油,咖啡,雞蛋,水果,盤子,杯子,一切與午餐有關的東西都成了她操心的物件。她輕快地爬上破舊的樓梯去聽堂弟的動靜。他在穿衣裳嗎?他還在哭嗎?她一直走到房門口。

“堂弟?”

“堂姐。”

“您願意下樓吃飯呢,還是端到您房裡吃?”

“聽您的。”

“您好嗎?”

“親愛的堂姐,說來慚愧,我餓了。”

隔著門說的這段對話,歐葉妮覺得,簡直是一整段小說插曲。

“那好,我們把飯端到您房裡來,免得惹我的父親生氣。”說罷,她像小鳥一樣輕盈地下樓進廚房。“娜農,去收拾他的房間。”

這架上上下下多少回的破樓梯,一有響動就回聲不絕,如今在歐葉妮看來它彷彿已失去破舊的性質。她覺得樓梯亮堂堂的,能說話,而且同她一樣年輕,同她的愛情一樣年輕,她的愛情多麼需要這樓梯的協助呀。還有她的母親,她的慈祥而寬容的母親也甘心受她的愛情狂想的調遣。等夏爾的房間收拾好之後,母女倆都上去陪伴不幸的人。基督教慈悲為懷的教義不是命令她們要安慰遭難的人嗎?母女倆從宗教中利用了一大堆模稜兩可的說法來為自己的越規行為辯解。夏爾·格朗臺發覺自己成了最體貼溫柔的關懷的物件,他因痛苦而破碎的心,強烈地感受到溫馨情誼和親切同情的甘甜;那是心靈始終處於壓抑之中的母女,在她們天性所屬的範圍裡,也就是受苦受難的區域內,一旦獲得片刻的自由,就善於表露出來的一種感情。有至親關係當令箭,歐葉妮一無顧忌地整理堂弟隨身帶來的內衣和梳洗用品,而且可以稱心地玩賞每一件富麗的小玩意兒,把撿到手的鑲金嵌銀的裝飾品,以察看做工為名,拿在手裡不放。夏爾看到伯母和堂姐對他如此厚道關心,不禁深為感動。他對巴黎的世態炎涼相當熟悉,像他目前的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