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華給父親倒了一杯酒,給貓子也倒了一杯酒。“黃鶴樓”的酒香和著菜香就籠罩了一大片馬路。隔壁左右的鄰居說:“許師傅,好菜呀。”
許師傅用筷子直點自家的菜,說:“來來喝一口。”
鄰居說:“您家莫客氣。”
許師傅說:“那就有偏了。”
燕華冷笑著自言自語:“噁心。”
貓子說:“咳,老人嘛。”
馬路對面也是成片的竹床。有人扯著嗓子叫道:“許師傅,好福氣呀。”
許師傅說:“福氣好福氣好。”
燕華開了電視,正好雄壯的國歌升起。大街兩旁的竹床上都開飯了。舉目四顧,全是吃東西的嘴臉。許師傅吃喝得很香。貓子也香。一條溼毛巾搭在肩上,吃得勇猛,一會兒就得擦去滾滾的汗。燕華盛了一小碗綠豆稀飯,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筷子在菜盤子裡撥來撥去,百無聊賴。
貓子說:“燕華,我的菜是不是做得呱呱叫?”
燕華說:“你自我感覺良好。”
貓子說:“嗤,許伯伯?”
許師傅說:“是呱呱叫。貓子不簡單吶。”
燕華說:“我吃不香。這麼熱的天還吃得下東西?”
貓子說:“這是沒睡好的原因,上早班太辛苦了。所以我不回家,來給你做菜。”
許師傅聽完就嗬嗬地樂。燕華說:“他油嘴滑舌。先頭說是因為出了體溫表的事。”
貓子猛拍大腿。他怎麼居然還沒告訴未來老丈人今天的大新聞呢!他說:“許伯伯,今天出了件稀奇事。一支體溫表在街上砰地爆了,水銀柱標出玻璃管了。”
許師傅歪著頭想象了好半天,驚歎道:“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哇!貓子,體溫表最高多少度?”貓子說:“攝氏42度。”
許師傅說:“這個婊子養的!好熱啊!”
燕華放下碗,說:“熱死了。不吃了。”
貓子說:“熱是熱,吃歸吃呀。”
燕華說:“像個苕。”
貓子說:“不吃晚上又餓。”
燕華說:“像個苕。人是活的麼,就叫餓死了?滿街的宵夜不曉得吃。”
貓子說:“好吧好吧,十二點鐘去吃宵夜。”
燕華說:“你美哩,誰要你陪,我早和人家約好了。”
貓子說:“誰?和誰?”
燕華說:“你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真寬。”
許師傅說:“貓子別理她!燕華像放多了胡椒粉,口口嗆人。還是個姑娘伢麼。”
燕華說:“姑娘伢麼樣?姑娘伢麼樣?”
許師傅說:“姑娘伢要文靜本分溫順。”
燕華說:“怕又是舊社會了吧?”
貓子說:“許伯伯您家莫和她慪氣。”
許師傅說:“都不理她。”
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去看電視。燕華從鼻子裡哼哼兩聲,轉過身望街去坐;眼睛怔怔變幻著各種情緒。一般姑娘家只背了人才有這種神態的。所以貼街行走的外地人冷不丁瞧見了燕華便嚇了一跳。
街上行人稀了一些,卻也稀不到哪兒去。武漢市城區每平方公里平均將近四千人,江漢路又是城區最繁華的商業區,行人又能稀到哪兒去?照舊是車水馬龍。不過日暮黃昏了,竹床全出來了,車馬就被擠到馬路中間去了。本市人不覺得有什麼異常,與公共汽車,腳踏車等等一塊兒走在大街中間。外地人就驚訝得不得了。他們側身慢慢地走,長長一條街,一條街的胳膊大腿,男女區別不大,明晃晃全是肉。武漢市這風景呵!
電視播映國際新聞了。
貓子大聲宣佈:“嗨,國際啦國際啦。”
在伊拉克侵佔科威特之後,貓子主動負起了提醒街坊看國際新聞的責任。幾家男人端著飯碗跑了過來。
伊拉克吞併了科威特又想搞沙烏地阿拉伯。
貓子說:“個婊子養的伊拉克,吃飽了撐的。”
男人們都感慨:“這個婊子養的!”
有人說:“這婊子破壞我們亞運會。等開完亞運再打不遲嘛。”
許師傅說:“毛主席說過,侵略者決無好下場。你們信不信?”
貓子說:“我信。有錢的國家都出動了,收拾它是遲早的事。”
男人們說:“那難說。阿盟其實不喜歡美國佬。咱們出兵算了,賺點外匯,減少點人口,又主持了正義,刀切豆腐兩面光。不知江書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