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雪先說,他用氣聲說話,聲音變得鬼鬼祟祟的,很不像他。他道:“一共二十八隻。”
薛繆伸出手指點了一圈,說:“二十九隻,有隻在樹上呢,你看。”
他指指雞舍邊的一棵杏樹,陳幼雪仰頭看,辨認了好久才從濃濃的樹影裡找到了那隻公雞。
“這也行啊……”
薛繆用手肘推了下他,從褲兜裡摸出張紙,在他面前展開了問他:“你畫的?”
陳幼雪看過去,他看到那紙上畫的薛繆,一二三四五六個,全都沒有臉,只有輪廓,或站或俯身,或正面,或側臉。那是那晚他在奇叔家畫下的。
陳幼雪腦袋一歪,晃到了紙片邊上,對著薛繆點了點頭,他還伸出了手想把紙拿回來,喃喃道:“你幹嘛拿我東西啊。”
薛繆縮回了手,把紙片攥在手裡,讓他別亂動,別亂搶。
“那是我畫的……”陳幼雪的聲音微弱。
“畫的是我吧?”
陳幼雪轉過頭在圍欄上趴得更低,捏著自己的鼻子不說話。
“那到底是不是我啊。”薛繆又拱他,“這都沒臉啊。”
陳幼雪用兩隻手捏鼻子,說:“我畫不好臉。”
“不會吧?我看其他都畫挺好的啊,誒,你以後要不要當畫家?”薛繆抱著一根木頭樁子看他,目光好奇。
“不吧……”陳幼雪說,“小時候學過,上了初中就沒學了。”
“不是有那種藝考速成班嗎?你喜歡畫畫嗎?”
“還好。”
薛繆不看他了,他踩在一塊石頭上,整個人都高出了圍欄好一截,陳幼雪怕他一時衝動,禁不止誘惑翻進雞舍裡和二十多隻雞肉搏,以一敵十他都沒什麼勝算呢,更何況對手有二十九個,他趕緊把他拽了下來。薛繆說:“我以後想當宇航員。”
陳幼雪牢牢抓著薛繆的胳膊:“你想去太空?”
薛繆笑了,張開雙手:“失重好像蠻好玩的。”他又說,“你說在宇宙裡,我會遇到同類嗎?”
問完,他眼裡的那點激動沉寂了下來,他和陳幼雪背靠著圍欄坐下了。
“可能會吧,宇宙很大的。”陳幼雪說,仰望著星空。
天空很低,沒有云,能看到很多星星,很多很多。
薛繆把畫著許多沒有臉的他的紙片又拿了出來:“還你吧。”他也看起了星星,“那天幫你外婆洗衣服,從你褲子口袋裡找到的。我看了好久,想了好久這個人是誰。”
“那是我沒畫好。”陳幼雪說。害他想得這麼費勁,竟沒一下子認出來自己就是那畫中人。
薛繆搖頭,他抱著膝蓋,撐著臉頰:“你不畫臉,很難認啊。”
“嗯……”陳幼雪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圓圈,一個套著一個的圓環。
“你幫我把臉補上吧,”薛繆說,“然後再送給我。”
“啊?”
“給人畫了肖像畫,不都是要給被畫的人的嗎 ?”
可這又不是肖像畫,是他的隨筆,他的想法,時刻潛伏在他腦袋裡,他筆下的一個念頭。
陳幼雪說:“這不是肖像畫啊。”
“那是什麼?”
陳幼雪筆下的圓圈越畫越大,都畫到了薛繆腳邊:“我就想畫一畫你。”
薛繆靠著他,兩人捱得很近,胳膊碰著胳膊。他忽而說:“小學的時候,有一個老師……”
陳幼雪忙問:“是那個發現你是狐狸的老師?”
“噓!!”薛繆眉毛豎起,用力瞪他,陳幼雪忙捂住了嘴巴。
薛繆嘆息了聲,看左右無人,土雞安眠,這才繼續說下去。
“他總是和我說,薛繆,你很特別你知道嗎?我反正想不出來我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是他一直和我這麼說,放學了之後把我留在教室裡,叫我去辦公室,帶我去體育館,在任何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和我說……”薛繆指了下北邊的天空,“那是織女星。”
夜空中一排最明亮的星。
陳幼雪沒有去看,他低著頭,還在畫圈,只是動作變慢了。
“我就想,我大概真的有些特別吧……然後有一天,謎底揭曉了,他摸到了我屁股後面的尾巴。”
陳幼雪停下了,薛繆拿過他手裡的樹枝,繼續畫,接著說:“不過我一開始還不知道是我的尾巴被他摸到了,我回去告訴了我媽媽,我搞不明白嘛,為什麼老師總說我很特別,還要脫我的褲子檢查我屁股後面。我媽告訴的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