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永遠不會忘記她轉身看他的那個眼神。
萬般愛恨。萬般無奈。
還有她接下去說出的零碎話語。
“她哭得太大聲了……哈哈……她怎麼能不哭……她才出生幾天,她只會哭啊……”
馬驄和牟斌瞪大了雙眼,為她終於親口說出的關於孩子的一二。
可是顯然,這些話語並不讓人樂觀。
朱祐樘聽得差點就沒站穩。
她卻還要一步步靠近他,往他心窩子上戳刀,“皇上,瑩中為你生了一個小公主……她長得很可愛,卻很調皮,一點兒也不像你……可是我沒有保護好她,我丟下了她,為了見你那短短的一面,我丟下了她……他們殺了她……他們活活悶死了她……阿錯,我把她抱在手裡,她那樣小,她冷冰冰地躺在我手裡,她沒有哭……她再也哭不了了,再也哭不出聲了……”
體內真氣又開始衝撞,她的嘴角流下了殷紅鮮血,朱祐樘扶住越來越不穩的她,哽咽著喚她:“瑩中……”
她依舊胡言亂語,口齒不清:“可皇上不是好好的嗎?皇上何時需要過瑩中?我怎麼可以丟下她去找你,我是瘋了,我確實是瘋了……”
說到最後,她無力地癱軟在朱祐樘懷裡,昏了過去。
朱祐樘卻還清醒著。
清醒著一絲絲地感受這份衝擊,這份痛苦。
此刻的她似乎變得格外重,壓得他跪坐在地,才能支撐住她的身體。
幼時那股無力感又湧上心頭,難受到令他透不過氣來。
小公主……
他的小公主……
沒了……
再也顧不得還有旁人在身邊。
再也顧不得在臣子面前失態。
朱祐樘環緊李慕兒的身子,無法抑制地低低啜泣起來。
………………
李慕兒在床上休養了幾日,朱祐樘都沒有出現。
李慕兒變得愈發沉默。
眾人都知道,這一篇,怕是很難揭過去了。
誰也不敢提,誰也不敢去安慰。
何青巖看在眼裡,急在心頭。
天光大好,晴空萬里,李慕兒起了床在院裡發愣,何青巖再次想到拉她出去轉轉。
正好何文鼎得空來探望。
“要不,咱們去宮後苑吧?豆蔻梢頭二月初,宮後苑裡已是春意萌發,最是清新了。”
何青巖微笑著去牽她,“瑩中,姐姐還未觀過宮中美景,你就帶我去看看吧。”
李慕兒回神,淡淡道:“好。說來,我也從不曾正經逛過宮後苑。今日便仗著龍寵,放肆一回吧。”
語氣裡滿是諷刺。
何青巖與何文鼎對視一眼,默默嘆了口氣,同她一道往宮後苑走去。
宮後苑內遍植古柏老槐,羅列奇石玉座、金麟銅像、盆花樁景,景象變化多端,層次分明。就連地面都是用各色卵石鑲拼成福、祿、壽象徵性圖案,豐富多彩,好不氣派。
李慕兒緩步踩在上面,憶起從前來這裡,都是陪他和皇后來的,每次都要提防皇后突然使壞,對這苑中景緻自然只能走馬觀花,匆匆一瞥而已。
如今真個能安心遊歷,那份美好心情,卻早已不在。
才逛了一會兒,她便想打退堂鼓,誰知就在轉身的那一刻,耳邊竟響起了孩子的哭聲。
何青巖見她愣住,怕她又受刺激,連連主動拉著她要走,卻已經來不及。
皇后帶著幾個隨從,赫然出現在了她們面前。
其中一名婦人,穿著雍容華貴,絲毫不輸於身旁的皇后。她的手上抱著一個嬰兒,小小的臉蛋皺成一團,正嚶嚶哭泣著,看起來不太高興。
李慕兒痴痴盯著那嬰兒,神情恍惚,全然忘了要向皇后行禮。
何文鼎暗暗地拽了把她的衣袖,這才將她從怔愣中拉回,轉頭看向皇后。
時隔數月,再次相見,兩人直直地盯著對方,久久不曾說話。
皇后身邊的婦人卻盛氣凌人,冷哼道:“好大的膽子,見到皇后還不下跪?你是哪個宮裡的奴婢,怎的這般不懂規矩?”
何文鼎忙為她打圓場,“回夫人的話,這位是宮中的女學士,是專門伺候皇上文書筆墨的。”
“女學士?”婦人抱著孩子上前一步,“原來你就是女學士。”緊接著空出一隻手便往李慕兒臉上扇過來。
“小心!”
不知是誰叫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