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靈素身上的傷,讓軍醫處理也許會更好一些。但軍醫畢竟是女子,且離朱跟了荼靡幾年,自忖也略通岐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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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試了試水溫,隨即扯開外袍,把喬靈素緩緩放入水中。冰冷的身體接觸到熱水,他本能地一顫,然後便放鬆了下來,只是雙眼仍然緊緊閉著,頭歪在離朱胸前,一聲不吭。
離朱撿了塊柔軟乾淨的綢布,浸了水,輕柔地擦拭著喬靈素傷痕累累的身體。除了臉,他的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地方,盡是淤青和血痂……她別開頭,眼底反覆洶湧著冰冷的殺機,以及無盡的憐惜與自責。
片刻後,直到喬靈素的身體適應了熱水,漸漸展開。離朱才輕顫著手,將玉勢一點點從他體內抽離出來。
她沒有辦法想象那是怎樣痛苦的過程,喬靈素本就慘白的臉上愈發沒有一絲血色,嘴唇抖動著,單薄的肩頭也如秋天的枯葉般瑟瑟簌簌。
“少爺,有阿四在這裡,再沒有人能傷害你了。放鬆一點,阿四不會弄疼你的。別怕……別怕……”離朱輕聲細語地在他耳畔安撫,而喬靈素竟也真的安靜下來,放鬆了緊繃的身體。
她長舒口氣,繼續那項浩大的工程,動作極輕極緩,彷彿捧在手心裡的是個輕輕一碰就會支離破碎的白瓷娃娃……
待一整根玉勢取出,她已生生出了幾身冷汗,浸溼的程度毫不亞於泡在水中的喬靈素。
離朱抹抹額前的汗水,又抱起他,用絹子擦乾了身體,輕輕安放在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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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柔順地平躺著,任憑她將他翻來覆去,把藥膏塗在那一身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上。
昔日東越國名聲大噪的夢溪公子,如今卻猶如落了單又身負重傷的幼獸。喬府正夫說他在喬府落難當日便被人趁亂搶了去,那麼這段時間裡,到底是發生了多麼殘忍的事,才能讓那溫潤如玉的少年變成這般模樣。
離朱半蹲著身子守在他身旁,直到耳邊傳來低淺均勻的呼吸聲,才揉了揉痠軟的膝蓋,想去換下這一身溼膩的衣裳。
然而起身的時候,卻發現他竟牢牢抓著她衣襟的一角,哪怕在睡夢中也不曾放手。
她又定定看了半響,本想就這樣陪著他,可又忽然想起自己一路經過官驛,家裡的男人們怕是早已得了信兒。琥珀一定二話不說,追了上來。瀟哥哥雖然行事沉穩有度,一遇到她的事情,大概也會亂了分寸……
若是這樣溼著身子,感染了風寒,怕會被立時抓回去關一個月禁閉。她甚至能想象到他們的樣子……琥珀鐵青色的臉、瀟哥哥梨花帶雨的眼淚、以及小川的招牌無尾熊抱。
白淨的臉頰上浮現出悠悠笑意,離朱又看了看喬靈素,乾脆直接脫去衫子,任他抓著,又到屏風後換了乾淨衣裳,洗了洗臉。
待她收拾整齊出來時,才發現喬靈素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睜著一雙蒼茫的眸子,空洞的眼底沒有一絲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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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外,極樂淨土。
蓮花座上,佛祖含笑閉目、寶相莊嚴,身後隱約一團金光,忽明忽暗、收放自如。蓮座旁立一白衣弟子,雙掌在胸前掐了手印,眉目溫和清朗。
佛祖氣息吐納間,緩緩睜開雙目,眸中亦有金光閃爍,視線所過之處,綻放了朵朵白蓮。
“方才你言,優缽羅已找全了七魄?”
白衣弟子俯首。“回世尊的話,優缽羅確已找全七魄。只不過此刻只集了四魄,剩餘三魄俱在身旁。”
“如此,待她重返仙位時,那個人……便也要回到天界了。”
白衣弟子目光微微震動,雙掌合十。“世尊,弟子有一事不解。”
佛祖含笑。“講。”
“世尊曾言,優缽羅是那人的一滴血液所煉。既只有一滴,他又為何如此執著?”
殿上萬千白蓮齊綻,清香寥渺。佛祖雙目微合,遐思了片刻,頷首而笑。“也罷,今日便講與你聽。”
白衣弟子躬身而立。“弟子諦聽。”
“數萬年前,那人夢中偶遇一女子,尋訪了四海八荒,也未見其蹤。便取了自己心尖上唯一的一滴血,注入平生一半修為,造出枚青蓮子。那青蓮尚未覺醒,便已有了十萬年修為,且在天界中封了神位,否則開花時又怎會有天降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