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朱正拿著塊帕子為他擦腳,聽了他的話,愣了一愣。她的手指無意識地一彎,恰好撓在他瑩白如玉的腳心上,惹得他臉一紅,本能地蜷起腳趾,輕笑了一聲。
那聲淺淺的笑如羽毛一般,拂過離朱的心臟,濺起了萬千波紋……
她抬眼,對上他黯然無光的雙眸,心裡一陣難過,竟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道:“你若喜歡聽,我以後天天喚你的名字,可好?”
話一出口,兩人都怔了怔。
離朱驀然頓悟,雙手捂在自己嘴上,只可惜說出去的話,已如潑茶覆水,再難收回了。
“那個……少爺,我……”她一面暗罵自己白痴,一面偷看著喬靈素臉上的表情,絞盡腦汁地想著說些什麼來挽回這個尷尬的局面。
豈料喬靈素卻淡淡一笑,摸索著抓起她的手。“我……喜歡,聽。”
“少、少爺?”
“靈素。”
“可是,我……”
“靈素。”
“……”
離朱氣息微滯,沉默了片刻,終於認命地點點頭。“靈素,穿好衣服,我帶你去曬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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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被神眷顧的國家,天空永遠是海水般的透藍,沒有一片雲彩,陽光卻和煦而溫暖,沒有盛夏的暴烈,也沒有嚴冬的酷寒。海風一年四季輕柔潮溼,帶著一絲絲海水的腥氣,撲面而來。
鮫國彷彿一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沒有客棧,也沒有驛館。殷銳及隨行侍衛被安置在各部落首領的府宅中,而離朱和喬靈素則被留在了王宮內。
庭院中種著兩棵巨大的甘華樹,枝幹皆為赤色,生著雲霧般茂盛的赭黃色樹葉。離朱在樹下置一軟凳,扶著喬靈素坐好,又進屋拿了把梳子,站在他身後,默默歸攏著他如水垂墜的長髮。
陽光穿過葉片,如一道道從天而降的光柱,在地面上暈出細碎而斑駁的陰影。清秀的女子含笑而立,細白靈巧的指尖在男子頂心舞蹈,清澈的眼眸中滿是憐惜。那男子面容安詳,低垂著眉目,靜謐而美好得宛如一尊雕塑。
風吹過樹冠,帶起了粼粼波光,在二人臉頰上氤氳開來,又似朵朵蓮花,週而復始地滿地綻放。
二人一站一坐、一動一靜,竟是異常和諧圓滿。遠遠看去,恍如一幅迤邐鋪展的水墨畫,雖清淡綿遠,卻又美得驚心動魄。讓人不禁屏息凝神,彷彿多看一眼,都會驚碎了畫中人……
羅修領著幾個鮫人宮女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
他面色一沉,周身驟然迸發出刺骨的寒意,隱在袍袖中的手指彎了彎,手背上青筋暴漲。然而緊接著,卻又一根根手指地攤開,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漫然一笑。“阿朱心細手巧,對夫郎情深意重,修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有喬公子這般的好福氣……”
他臉上掛著笑,聲音卻凜冽如冰。離朱猛一抬眼,正對上他凌厲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昨日的言辭。
她本能地想要後退,卻忽然感到喬靈素的身子微微一抖,徹底驚醒了她的神智……她舔舔嘴唇,輕嘆口氣,暗想一定要早日醫好了喬靈素的眼睛,早日返回故土。否則天天對著羅修這麼個喜怒無常的大魔王,遲早被他逼出心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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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說笑了。”離朱將手輕按在喬靈素肩上,漠然看著羅修。“您貴為鮫王,身邊侍奉的人自是秀外慧中、萬里挑一。且不說本侯手拙、難登大雅,便是真能使得精細,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春風侯,安能去做那下人的差事?”
“唔?”羅修一怔,視線緩緩移向喬靈素,停留了片刻,又移回到離朱身上。只見她站得筆直,臉色有些發白,亮晶晶的大眼睛倔強而堅定地瞪著他,帶著幾分可憐兮兮的味道,活脫脫一隻誓死捍衛著肉骨頭的小狗。
他垂下頭,雙肩劇烈聳動,隨後再也憋不住笑意,仰頭大笑起來……
爽朗的笑聲如水波漫延,離朱驚訝地張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那容貌俊美如天神,卻又性情詭秘莫測的鮫人之王。
許久,他終於笑夠了,略略站直身子,打了個手勢。守在院門外的鮫人宮女們立即魚貫而入,每人手中捧著只貝殼托盤,在離朱身前站定。
“這……是要做什麼?”離朱被羅修笑得有些犯懵,指了指托盤上異常精緻的鮫人衣飾,傻傻抬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