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六年的兵禍到此結束。刀槍入庫,百姓歸田,所謂叛軍不再整肅一人。平生第一次,他來到父親墳前祭掃,在世蟒龍用一顆顫抖的心,頒書罪己詔。
是的,他錯了,到今天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儘量去彌補,不管曾經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會領情原諒他。厚待少昊,全地廣建龍女祠,待斬殷氏一門出牢籠,樹碑正名祭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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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芊芊永遠都不會忘記,當看到至親平安歸來,重逢時的悲喜交織。奉龍鏢局的正堂裡從此供起兩塊長生牌。
一塊寫:捨身殉道殷公滄海澤長;
一塊寫:大威天龍顧氏玉兒留香。
以龍四爺為首,人們有生之年,都不會忘記每日在長生牌前上一柱三拜香。
時間修復傷痛,西涼城再現往日繁華。只是城北曠野多了一道護城堤。當日七子擋洪水,贔屓投下的巨石成了那場災難的見證與紀念,後世百姓津津樂道時,都稱之為‘龍護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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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曾經惡戰鬼門的地方,閘口再一次被改寫地貌。寬闊河道中央,一塊崖石巍峨聳立,高足百丈,清晰呈現出一柄利劍的形狀。‘劍柄’連線兩岸山,‘劍身’筆直插進河道,滔滔河水分從腳下繞行過。崖石上綠茵藤繞,每逢盛夏,都會開出一種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見不到的紅豔花朵,不計其數鋪滿上下,遠遠望去,就像一柄利劍閃耀紅光。
有人說,這就是捨身劍,矗立在此鎮鬼門。因此久而久之,這裡就被稱為捨身崖。
每年七月十五,西涼至親都會齊聚捨身崖,這是他們窮盡今生都不會忘記的地方,因為,埋葬著不能忘記的人。焚香祭拜、灑淚思親,人們也在含笑淚水中紛紛述說各自的生活。
戰修羅三百人傑、八十一羅漢,成了普世天下的英雄,傳古流芳。
丁毅從一個邊疆地方官,搖身一變成股肱重臣,調任京師入朝綱;先鋒營百餘舊部祖蔭風光,帝王更力邀猛將回朝,無奈佟信達、方天勇都再無意於官場,拒不受封。舉家遷居西涼,追隨大哥足跡竟也幹起了鏢師,從此逍遙布衣走崑崙。
淼翁帶著侍童青兒重歸紫蓬山;紅塵仙則揮袖遠去,從此更名‘半簫散人’。
龍安城內,從前供院所在的地方修起一座龍女祠,某天這裡出現一位很特別的道姑,因為她很美,唇紅齒白,肌滑脂嫩,不施粉黛已是少見的國色,若還俗足以堪稱絕代佳人。龍安城裡有不少人認出來,都說她是鳳十三娘,道姑卻不承認。她非常沉默,終日多一句無用的話也不說。洗盡鉛華、心如死水,就用全部生命沉入經卷,誦經永不停息。身邊同門都不理解,她幾乎連覺都不睡,這樣用功也未免太誇張了吧?道姑卻說,她是在超度,償還滿身血債,需要超度的枉死冤魂實在太多,即便付盡餘生,怕也不能贖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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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與捨身崖遙遙相望的山顛,偶爾會出現皮皮的身影,依舊是不愛洗澡滿身髒兮兮的邋遢男孩,坐望滔滔大河水,總會‘自言自語’的說話。其實,如果有人能開陰陽眼,就會看到站在他身邊還有一個人。白衣銀甲,周身彌散淡淡光暈,挺拔身姿盡有大將之風,而飄逸出塵的氣質又宛如世外仙俠。
魂魄縈繞不散,殷滄海就在這裡!他一直在看著。
看蘭若麒麟一掃病弱,也終能遠遊閘口。一世蓮花相伴,總算活出個長命百歲。壽終正寢、無疾而終;
看方天勇居然和俏丫頭銀杏湊成歡喜冤家,實在讓人莞爾,暗想這兩口子如果打起來,恐怕真是有熱鬧瞧;
所有人中,恐怕還要數少年水生來的最頻繁。得意時、失意時,開心時、難過時,捨身崖儼然已成少年心靈的依靠,任憑歲月如何流轉,總有訴不完的衷腸、說不完的話。
就在殷滄海眼目注視之下,承襲衣缽的孩子一點點長大,盡脫稚氣、歷世成人,娶妻、生子、床前盡孝為爹孃養老送終……每一件事他都要告訴最親的哥,每次都不忘叮囑:“哥,如果你和俺姐在一起,千萬別忘了也告訴她……”
學武成痴,鑽習劍術,昔日的少年黃水生,已經長成頂天立地男子漢,家學淵源乃至寶相花天授九劍式都盡由他流傳世間,終成一代武學宗師,書就屬於他自己的人生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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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從指尖悄無聲息的流過,世間的一切都在永不停息的輪迴流轉。正如曾經一首歌謠裡吟唱的: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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