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腥味的泉水來冷卻自己滾燙的臉頰,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自看到師傅遺體起,變亂迭出、幾次生死交錯,目不暇接。直至此刻,心中積聚的哀慟絕望才排山倒海而來。雲煥顫抖著跪倒在水裡,不敢直起腰。因為他在流淚。
哪怕八歲那年垂死中看到地窖開啟的剎那,他都不曾流過淚。此後的歲月裡更加不曾。就算現在,他也不想讓師傅看到自己這般樣子。然而此刻所餘的力氣,卻只夠埋頭入水,讓地底湧出的冷泉化去眼中不停湧出的淚水。
古墓陰暗而潮溼,雲煥在水中嘶喊,只見水波盪漾,寂靜的石墓裡卻毫無聲息。而這無聲的長慟卻一聲聲都逆向深心而去,將心割得支離破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隔了百年的光陰、萬里的迢遞,浮世骯髒,人心險詐。割裂了生和死,到哪裡再去尋找那一襲純白如羽的華衣和那張蓮花般的素顏?
瀰漫著血腥味的冷泉不斷上湧,將雲煥滾燙的臉頰冷卻,漸漸冷到了心裡。
第八章 屠城
第三日黃昏,包圍監視著這座古墓的鎮野軍團戰士都已經有了稍微的煩躁:帝都來的少將進入墓中已經很久,絲毫沒有訊息,也不見有人出來——甚至連進去檢視的南昭將軍都毫無訊息。
到底裡面出了什麼事?如果雲少將一直不解除命令,難道就要繼續等下去?
然而滄流軍隊裡有著鐵一樣的紀律——何況負責監視石墓的,還是鎮野軍團西方軍中最優秀的一支。曾在五十年前征剿霍圖部時、這支空寂大營的第六小隊立下了赫赫戰功,被巫彭元帥封為“沙漠之狼”。長時間的曝曬和等待後,奉令監視的軍隊還是一絲不苟地埋伏在古墓外的石頭曠野裡,透過叢生的紅棘、分批監視著緊閉的古墓。
“怎麼搞的,雲少將和南昭將軍都還沒動靜?”副將宣武已經是第九次從空寂城大營趕來,在原地不停來回,“不會出什麼事吧?帝都的風隼剛帶來了一道密令,要求第一時間轉交給雲少將——現在可怎麼通知他?”
“宣老四,別走來走去晃得人眼暈了,”帶隊的隊長狼朗卻一直沉的住氣,一拉宣武讓他伏倒在紅棘背後,“快趴下,別站在那裡讓人看見。”
大漠落日下的沙礫熾熱如火,宣武一趴下,立刻如一尾入了油鍋的魚一樣直跳起來:“我的媽呀,燙死我了!”
“別跳!”狼朗一把按住了宣武,把他的頭摁回紅棘背後,低聲罵,“奶奶的,宣老四你是不是做監軍做久了,變成細皮嫩肉的娘們?”
“放手,放手!狼狼你要燙死我?!”瘦瘦的宣武副將被按到冒著熱氣的沙地上,“你的皮那麼厚,都不覺得燙?我回後面的帳裡去!”
“就讓你老實回後頭待著,別來前面湊熱鬧!”狼朗放開了手,古銅色的手臂按到了沙礫上,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緊閉的墓門,“雲少將一出來我就通知你。你去後面休息吧。”
頓了頓,鎮野軍團的隊長回過頭,糾正:“是狼朗,不是‘狼狼’!——他媽的別每次都要老子糾正!”
回頭發怒的時候,隊長臉上的表情兇狠如狼。雖然是純正的冰族人,然而在這片博古爾大漠裡駐守了那麼多年,冰族蒼白的肌膚早已曬成了古銅色,淡金色的頭髮在風沙裡枯澀無光——再也不同於帝都裡那些發如黃金肌膚蒼白的門閥貴族。
“好,好,狼朗,狼朗。”宣武副將卻是有些怕這個職位在他之下的隊長,連連陪笑著後退,回到遠處輪值休息的那一隊士兵中,吐了口氣頹然坐下。
“宣副將!”剛坐下鼻中便聞到了肉香,耳畔有士兵招呼,“要不要一起吃點?下午打的沙狐,剛剝皮燒好,嫩得流油呢。”
“好。”宣武口裡應著,眼睛卻一直不肯離開古墓,隨手拿起了鐵絲上串的烤肉。
然而剛剛咬了一口,風裡卻傳來了悠緩的聲音。宣武一躍而起——那是石門開啟的聲音!三天三夜的等待之後,進入古墓的雲少將終於出來了!
狼朗冰藍色的眼睛盯著那個霍然開啟的石門——雲少將是和鮫人一起進入古墓的、而南昭將軍也是一去杳無訊息,如今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他沒有象宣武那樣喜形於色,只是默不作聲地舉起了一隻手,所有沙漠之狼的戰士匍匐在紅棘和亂石背後,將弓悄無聲息地拉到了最大。利箭在暮色裡閃著冷光,對準了那個緩緩開啟的石墓大門。
一具血汙狼藉的屍體出現在門口,從服飾上判斷、赫然是白日裡進去的南昭將軍!
狼朗的手握緊了熾熱的黃沙,幾乎要脫口下令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