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的出現,於處於崩潰邊緣的秋陽來說,等於是溺水之人的一根救命稻草。不想放手的二人,就這麼冒冒失失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那時候的秋陽和秦川,誰都沒有想到,哪怕他們自己覺得時間於他們是靜止的,可十年的時間裡,一點一滴的積累,到底還是改變了很多事。婚後,習慣了自我封閉的秋陽,一直沒能找到渠道釋放自己;而位高權重的秦川則愈發地霸道獨斷,又總自以為是地掐斷秋陽那想要重新振作起來的苗頭,以至於到最後,一個越來越封閉自我,而另一個,卻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問題的所在,還自以為他們的婚姻極是美滿……
……
窗外,傳來五更兩點的梆子聲。
阿愁驀地一挺脊背,回手拿過枕頭連拍了三下,又翻過一面重新擺好,然後伸手推開被褥坐起身,抬頭對床上的莫娘子笑道:“該起了。”又以快活的語調問著莫娘子,“昨兒拆燒雞的時候,我特意把雞骨頭留了下來。我們拿雞骨頭熬湯吧,然後下雞湯麵當早飯。可好?”
莫娘子抬眼看看她。阿愁此時說話的語氣,全然不像是一個晚輩對長輩。不過,莫娘子倒並沒有因此覺得受到了冒犯,只無奈地搖頭笑了笑,道:“你先把火升起來再說吧。”
來莫娘子家裡已經有小半個月了,阿愁依舊沒能學會怎麼一下子就升起一把好火。於是她衝著莫娘子彎眼笑道:“今兒我肯定一把就能點著。”說著,披了莫娘子的一件舊棉衣,拿著銅鬥去外面的走廊上升火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果然已經掌握了升火的訣竅,居然這一回真的叫她一把就點著了柴火。看著銅鬥裡漸漸燃起的火苗,阿愁不禁微笑了起來。雖然她此刻不是站在川上,看著那帶著未燃盡的閃爍,被熱風吹過屋簷的炭灰,她仍是想到了那句著名的“子曰”——逝者如斯夫。
前世的事,已經是過眼雲煙,哪怕她心裡再怎麼放不下,也只能是一種未能圓滿的遺憾了。逝者如斯夫吧,往者往矣,來者可追,如今她已經不是秋陽了,前世就讓它隨風去吧。作為阿愁,她好好的、認真地活著就好。
這一世,她可再不會傻到為了別人,放棄成為自己了。
*·*·*
就在阿愁於走廊上看著飄起的火星時,廣陵王府裡,二十七郎君的臥室中,李穆驀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睡在外間軟榻上守夜的瓏珠聽到動靜,趕緊進來,又挑著帳簾探頭看去。就只見穿著一身雪白中衣的李穆,低頭坐在錦被中間,正以兩根手指捏著眉心。
“小郎,怎麼了?”瓏珠細聲問道。
李穆那捏著眉心的手指一頓。抬頭看向她時,眼眸裡瀰漫著一種茫然的神情,彷彿不認識她一般。
可眨眼間,他就回過神來,卻是語焉不詳地“唔”了一聲,又伸著食指推向眉心處。
只是,他的手指還未曾觸及到眉心,便忽地懸空停住了。
李穆皺眉看著他那懸在鼻樑前方的手指一陣默默出神。
瓏珠見了,不禁有些擔心,便依著往日的習慣於床沿上坐了,一邊伸手過來欲覆在他的額上,一邊輕聲問道:“可是有哪裡不舒服?昨兒就說要請個太醫過來給小郎好好看看的,偏小郎竟不肯……”
她伸過去的手,叫李穆偏著腦袋閃開了。
“我沒事。”他沉聲道。
雖然只三個字,卻是不知怎麼,聽在瓏珠耳朵裡,竟有著一種別樣的陌生。她不由愣了一愣。
李穆也是一愣。然後他眨了一下眼,彷彿才剛認出瓏珠來一般,神色忽地一鬆,衝她笑道:“我真的沒事。”
那重歸熟悉的溫和笑容,不禁叫瓏珠鬆了口氣,笑道:“小郎不會是魘著了吧?”
“魘著了……”李穆微眯著眼重複道,卻是又是一陣恍惚。就在瓏珠忍不住又要擔心起來時,他的神色再次恢復了正常,問著瓏珠道:“什麼時辰了?”
“早著呢,還沒到五更三點。”瓏珠小心看看二十七郎的臉色,道:“小郎要不要喝點水,然後再睡一會兒?”
李穆點點頭,就著瓏珠的手喝了口水,然後拉起被子蓋住胸口,緩緩閉上了眼。
秦川。
從冗長的夢中醒來,李穆忽然就記起來了,原來那並不是夢,那是他的另一段人生。以及,他的另一個名字——秦川。
不過才一年沒能想起來,如今再次默唸著這個名字,竟叫李穆有一種陌生之感。便是夢裡重溫著秦川的一生,便是如今已經知道,那其實也是自己,可那段人生,在李穆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