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裝置也搞好了,開通執行。
那幾十天裡,大概是我一生最緊張的時刻。雙方打炮,我們反而睡覺,抓緊時間休息,因為這時播音沒效果。炮一停,我們馬上開始廣播。報道戰報,告訴敵人我摧毀了你哪些目標工事。宣傳政策,告訴敵人我們的原則立場和你應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有一天,敵人一個上午集中炮火打角嶼和何厝廣播站,電線打斷了,喇叭音膜也震破了。好在我們備用器材準備充分,什麼時候打壞什麼時候搶修,最久的一次大概只中斷了半天便恢復播音了。我們的大炮和廣播輪番向敵人進攻。及時有力的對敵廣播,也使得那場炮戰更加有聲有色。
張:炮戰中,我在角嶼廣播組。角嶼本來就須經過小嶝、大嶝才能溝通與廈門後方的聯絡,很閉塞,戰鬥打響,在敵炮威脅下聯絡更困難了。電話又基本上要不通。我們最著急的是沒有上級的精神和稿子,播什麼?炮打完了不講話怎麼行!於是,“八·二三”炮擊結束,我們就根據自己的理解草擬了一份“告蔣軍官兵書”,自做主張播出去了,真可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向國民黨士兵宣佈:我們一定要解放金門和臺灣,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們應儘快放下武器,向解放軍投降。後來才知道,我們的提法與上級意圖並不完全相符。上級對我們提出了批評,說我們政策觀念不強,無組織無紀律。為這事我還做了檢討。
檢討歸檢討,心裡不是很服。打仗就是要消滅敵人收復失地嘛,否則打炮幹什麼?叫他趁早繳械投降又有什麼錯?話反正已經說出去了,收不回來了。講了我認為該這麼講的話,檢討心裡也痛快。
後來才曉得,主席打炮的意圖並不是要解放金門,而是要加深美蔣矛盾,甚至是為了有利於蔣介石“固守”,才明白我們的文章恐怕是闖了禍添了亂了,才後悔那麼大的政策問題怎麼不請示自己亂主張。
近幾年看到臺灣一些文章說:中共當年炮擊的目的就是要打下金門,他們在一開始的廣播裡都這麼宣佈這麼說了,後來,因為國軍的頑強抵抗共軍計劃無法得逞才不得不改口自找臺階下,云云。我想八成是我們的文章給國民黨撈到稻草了。
為了擴大宣傳效果,我們還挑選了一部分廣播稿油印成傳單,交給部隊的偵察員。夜間,偵察員悄悄劃小船靠近金門,把一卷卷宣傳品掛在敵人防我登陸的鐵網木樁上。偵察員安全回來,我們便立即向對岸廣播,我們有東西放在金門哪裡哪裡了,請國軍弟兄們去取。望遠鏡裡,頭一天,一包包傳單沒人動,又過了一天,東西不見了。是否有人偷拿偷看,當時無法考證。也是直到最近,臺灣一篇回憶錄提到這件事,說共軍的心戰搞得很厲害,經常派水鬼把宣傳品送到金門,然後他們廣播再告訴放置地點,心理上讓人感到共軍真是無孔不入無所不能,何況確實發生多起宣傳品在地下傳看的事故,防不勝防。時隔三十幾年,我得知當年乾的並非無效勞動,仍感很欣慰。
吳:1958年我也在角嶼,記憶裡天上掉下兩種東西最厲害。一是下大雨,連著下,地堡裡積水,床板都漂起來了,上床一定要先趟水過“河”。再一個是下炮彈,角嶼落彈上萬發,我們地堡周圍少說幾千發,彈坑一個挨一個。地堡被炸塌一回。運輸船夜裡送來搶修物資, 5立方木材。卸到海灘他就回去了。我們幾個人自己打撈,自己搶修工事,還要堅持抄收中央臺、前線臺廣播,編成我們自己的稿子播出。人累得跌一跤倒那就睡過去了,任憑你炮打得天搖地動也醒不過來。
陳:炮戰前夕,我剛好懷孕。在前線最需要我的時候,為了不影響工作,我和愛人商量,先把大孩子送到上海他爺爺奶奶家去了,然後去做了人流。這是我懷的第二個孩子,當時心裡真是矛盾死了,從我願望,是想要的,但戰鬥又不允許我要,我是含著眼淚到醫院去的,手術過後不到十天我就返回工作崗位了。回想起來,大兒子長得比我都高了,我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真是很少很少,對這個家,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和妻子。戰爭年代,拋家舍業的女性有的是,但在和平時期,像這樣每天聽著槍炮聲有家回不去的女人恐怕是風毛麟角吧?
回到前線,炮戰正是最激烈的時刻,廣播站四周,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彈坑了,地堡前的一條小木板橋,也已經被炸斷了三次。我們真是在槍林彈雨中堅持播出。有一次,一發炮彈就在地堡頂上爆炸,水泥抹的牆壁被震掉一大塊,人被震得暈頭轉向,拿起稿子念,怎麼沒有聲音?大聲喊叫,還是聽不見聲音。耳朵已經聾了。還有一次,彈片從通氣孔鑽進來,把電線打斷,唱片也打碎了好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