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才同李曹言道想透過他們的密信渠道聯絡上紀南棠。
離開軍前太久了,白州的情況已經變得陌生,文笙只好把最近幾月的遭遇連同自己的推測寫在信上。叫紀南棠自己斟酌。最好能派個信得過的人,到離水來,與她當面商議。
信寫完,交給李曹,叫他儘快送到紀南棠那裡,文笙這才去洗漱更衣,洗去連日風霜和一身的海腥氣。
她一邊洗著澡,一邊腦子裡還在琢磨鍾天政。
這幾天漂在海上。文笙沒有空閒去好好理順,此刻她腦海裡一幕一幕。全都是這幾年間和鍾天政相處的畫面。
賢王遺腹子,應該是真的,所以他才那麼容易收攏起段正卿等一幫親信,自己也正是因此,加上他對楊昊儉的山莊那般熟悉,才相信了他的說辭。
楊氏父子昏庸殘暴,文笙對他們半點忠心都欠奉,她其實是並不在意誰欲逐鹿天下的。
可鍾天政卻向她和譚瑤華隱瞞了最為致命的一點。
當白州的一場場戰事,無比清楚地表明東夷人對他們的調兵遣將瞭如指掌,文笙將懷疑的目光對準身邊之人,赫然發現,鍾天政的嫌疑其實是最大的。
依她對鍾天政這麼多年的瞭解,無關痛癢的事,求到了,鍾天政還會伸一伸手,除此之外,能叫他有所行動的,就只有利益。
故而文笙提出來,請他幫忙去贖出李承運。
建昭帝已經拒絕拿錢贖人,李承運在東夷人手裡成了雞肋,殺了可惜,留著又沒什麼大用。若鍾天政果真與東夷人暗通款曲,他必定會幫助促成此事,結果鍾天政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比照在江北時他的冷漠無情,反到是此刻的熱情主動叫文笙心頭一陣冰冷。
她接下來理所當然就隱瞞了董濤的本事。
真正叫文笙懷疑鍾天政不是在同東夷人合作,他可能才是真正的鬼公子,是董濤在敵營中探聽回來的那番話。
鬼公子父親是大梁人,母親是晏山的妹妹,他潛藏在大梁的軍隊裡,而按晏山之子所說,晏山的兩個侄子死在刑司大牢裡,是鬼公子的手筆。
當日建昭帝命紀南棠進京獻俘,把那二人千里迢迢送回京城,除了彰顯戰功,未必沒有從他們嘴裡挖出鬼公子的打算。
所以是為了洩私憤也好,殺人滅口也罷,鬼公子殺他二人都比王光濟下手要順理成章得多。
文笙還記得,晏山兩個侄子死在九月初,就在那之後,有一天晚上,鍾天政親自趕了車,約她夜裡出去。
他對她說,這兩天做成了一件大事。
“不,並不難。只是決心有些難下。為這個,我猶豫了好幾天,終於下定決心,把它做了,做完之後,覺著心底一下子去了塊大石頭,輕鬆多了。”
“人都說皇帝是孤家寡人,可我明明離那位置還遠得很,卻也孑然一身,什麼親人朋友都沒有了。”
鍾天政那晚說的話言猶在耳,此時文笙再回想起,卻覺著其中意味深長。
文笙嘆了口氣,捂上了臉。
哪怕晏山之子跑來攪局,鍾天政依舊要幫著牽線贖李承運,這一次,他甚至想要透過蔣海龍繞過東夷,不叫他們得到半點好處。
文笙索性將價錢壓低到五百萬兩,鍾天政還是答應了,大約李承運在他眼裡只是個廢物,廢物利用一下就能拿到五百萬,也算不錯。
他很缺錢麼?
文笙覺著這筆交易既然雙方都盼著能做成,那肯定沒問題了,若這樣能救出李承運來,她也認了,但後來怎麼就沒成呢?
後來的形勢就像一塊大石自高山上滾落,越來越快,完全失去了控制。
鍾天政沒有收手的打算,接下來必定變本加厲,她該怎麼做才能救出李承運?
等她回過神來,水早已經涼透。
文笙起身擦拭乾淨,換了身衣裳。
鍾天政為什麼那麼對待卜雲?這幾天他又去了哪裡?
他的事,要立刻和譚瑤華說清楚。
鍾天政與譚家的關係奉京城盡人皆知,一旦確認他就是鬼公子,譚瑤華父子二人都要受其牽連。
譚瑤華在外遊歷,怎麼能聯絡上他呢?
文笙從來沒有這麼坐立不安過,她在焦急地等待著紀南棠的回信。
在這期間,李從武來找文笙,兩人一起回李家去看了看,文笙見過了外公外婆,又和舅舅李榮談了談,她離家這麼久,再見面大家心裡縱然還有些疙瘩,也差不多能心平氣和,接受這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