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摟著過一輩子吧?”男人的心思是,侄子總歸不是兒子,還是不在一起為好,免得以後糾纏不清,又說:“還是別在一處攪馬勺吧。”
“我看我爹在岔路口的地……”女人像下了很大決心。油燈下,夫妻兩個對了下眼神。女人通情達理,主動提議借地給侄子耕種。
燈熄了。外面沒有一絲風,月很圓很亮,把趙家大院融進了綿延起伏的銀色之中。趙前心存感激地摸著女人的頭髮,又把戴先生的話講了一遍,金氏聽了惶惑,幽幽地說:“誰知道肚裡的這胎是個啥時辰?”
夫妻兩個不再言語,靜靜地聽調皮的小蟲唧唧鳴唱……
①嚼奶布:高粱米煮至八分熟,在大人嘴裡嚼爛,再用布擠出汁水餵給嬰兒。
②抬杆子:舊時火槍的一種,亦稱大抬杆。
③筒子鍬:特製農具,形狀似平頭鐵鍬。
④勒刀子:工具,固定在木槓兩端鐵製的刀具。
第四章(1)
翠花衚衕實在討厭,這是金首志在此廝混了一年後的想法。這裡太過金粉氣了,奢侈得叫人眩目,多停留一分鐘,就多一分難堪,囊中羞澀的人不適宜在此久留。街路曲折狹窄,平均一丈來寬,長不足一里,卻是吉林最繁華的所在。街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織,兩旁鱗次櫛比地排滿了商號,最有名的要數金店、鐘錶店和花店。說起翠花衚衕的花店,可謂久負盛名,從女人的頭飾到居室裡的瓶花,以及各色各樣的絹花紙花,無不工藝精湛,精巧別緻。翠花衚衕叫得響的商號有:怡會恆、興順好、玉聚昌、玉順號等等。憑著放山人陳把頭的保
薦信,金首志在“玉合盛”花店謀了個差事,名為學徒,實則為燒水掃地站欄櫃吆喝生意的夥計。別看掌櫃的在客戶面前低三下四,見了手下的就氣指頤使,有事沒事地咆哮不止,彷彿要吃人似的。花店的主顧大部分是女性,金首志一張俊朗的面孔很吸引她們,女人們見了先是驚異,而後都忍不住心跳將他多看幾眼。女人們的目光各異,或羞澀或含蓄或放浪,時常做有意無意的一瞥,多半有傾慕的含義在裡頭,有幾位出手闊綽的娘們兒總來店裡晃悠,意圖很明顯,她們都喜歡上這個小夥子了。掌櫃的便沒來由地吃醋,時常指桑罵槐,老闆私下也認為店裡有個勾人的年輕人並非壞事。金首志非常悵惘,忍受不了老闆陰鬱的面孔和刻薄的辱罵,便提出走人。說走就走,非常堅決,他在玉合盛一年算是白乾了,一文薪水也沒拿到。老闆同意了金首志唯一的請求,送他一套刻印的《隋唐演義》。
這是一種舒暢的自由,沒有了令人窒息的壓抑的自由,走在街頭巷尾;全身心地放鬆。金首志成了無業遊民,卻滿懷秦瓊樣的期待和程咬金似的勇氣。漫無邊際地在吉林城裡轉悠,不覺間來到糧米行。糧米行實際上是一條街的名稱,只因為糧棧雲集,大家叫得順嘴。兜裡的銅錢越來越少了,卻始終沒找到活路。他只能住在窮漢店裡,客棧內外極其破爛,一長趟的大鋪炕,睡滿了窮光蛋,當然這樣的客棧價錢便宜,每晚只需九文錢。窮漢店很特別,店主按炕的大小做床大被,用滑輪吊在天棚上。晚上,用滑車將被子放下來,蓋在住宿人的身上。等到早上天一亮,店夥計就吱吱扭扭地將被子吊起來,眾人只好起身,去奔波一天的生計。
糧米行也是個熱鬧的去處,街上的流民很多,絕大多數是來自魯冀等省的逃荒者,所以金首志的生意尚可,每天總有代人修書的活計。這條街上有三家司法機構:街道廳、督捕司和八旗推子房,少不得打官司告狀的事情,金首志常替人寫狀紙。於是這條街就出現小小的寫字桌,還掛了面小旗,上頭寫著“代書”兩字。路人會看見,桌子後頭站著一個年輕人,二十出頭的樣子,四方臉大眼睛,模樣很周正,身穿藍色大褂子,褂子已經洗得發白了,兩肘處還打了補丁。不用說,這人就是金首志。書桌的對面是一家叫“泰和真”的糧棧,車馬往來,生意興隆。糧棧的洋門臉很是氣派,大玻璃窗錚明透亮,能看見夥計忙碌的身影,能看見掌櫃的在吸水煙或者閉目養神。這家糧棧的窗臺上擺了幾盆月季花,白的粉的還有紅的,花朵開得熱熱鬧鬧。看到它心裡就像被什麼柔軟的東西給抓了一下,那花朵嬌豔,像溫柔的手掌,又彷彿溫情的絮語,時常叫金首志感動。有時他會莫名其妙地湧動一種念頭,這念頭便是走進這家糧棧,端坐在玻璃窗裡面。這念頭時常一閃而過,卻強烈如雷電,以至於常常沒來由的悵惘。市井裡滿是喧囂,街上湧動的是陌生的面孔,彷彿松花江裡無盡的浪花,沒誰認得他金首志。只有兩種人才會理睬他,一是要寫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