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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駭無比,直要叫出聲來。太不可思議了,我緊緊閉上雙眼,想要控制住因為幻覺而產生的驚恐。‘你神經錯亂了……你做夢了。……你在發燒,’我對自己連連說道,‘這是不可能的,你產生了幻覺……半小時以前他已經離開這兒了。’ 然後我才把眼睛又重新睜開。但是可怕極了:還像剛才那樣,他坐在那兒,明明是他……即使在一百萬隻手當中,我也能認出這雙手來……不,我沒有做夢,確實是他。他並沒有實踐自己的誓言,還不曾離開這兒,這個瘋狂了的人又坐上了賭檯,把我給他當路費的錢,帶到這綠呢桌旁,沉湎於激情之中,又忘我地在這裡賭博,而我還在痛苦絕望地為他肝腸寸斷。

“一股無形的力量驅使我向前,怒氣使我視線模糊,我氣得兩眼發紅,這個背棄誓言的人這麼無恥地欺騙了我,將我的信賴、情意和犧牲全都拋在腦後,我直想扼死他。但是我還是控制住我自己。我故意慢吞吞地(我費了多麼大的勁啊!)走近賭檯,站在他的對面,一位先生有禮貌地給我讓了一個座位。在我和他之間只隔著兩米寬的綠呢桌面,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他的臉,就像坐在包廂裡看戲一樣。正是這張臉,兩小時前我曾見它光彩照人、滿含感激之意,閃耀著神恩的靈輝,而現在又完全消融在激情的地獄之火中,抽搐不已。他的兩隻手,正是那兩隻手,今天下午我還曾見它們抱著教堂裡的經案立下最神聖的誓言,這時它們又彎曲著手指,在錢堆裡亂抓一氣,活像貪慾無度的吸血鬼,因為,他這時贏了錢,一定已經贏了很多、很多錢:在他面前亂糟糟的一大堆籌碼,金路易和鈔票閃閃發光,隨隨便便地胡亂堆在那裡。他的手指,他的神經顫慄的手指,無比愜意地在錢堆裡伸展搓揉。我看見他的手指緊捏著那些鈔票,將它們一一撫平摺疊起來,把一個個金幣拿來旋轉,輕輕摩挲,然後突然一下子滿滿地抓起一把錢扔到一個方格的中央。立刻,他的鼻翼兩側又開始飛快地連連抽動,管臺子的人的叫喊使他眼睛大張,他那貪婪地閃閃發光的眼睛從錢堆移到蹦蹦直跳的彈子上。他彷彿被一股激流帶著要向前衝,可是兩肘卻像是被牢牢地釘在了綠呢檯面上。他那一副著了魔般的神情,比前一天晚上表現得更加可怕,更加令人不寒而慄,因為,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扼殺我心中的另一幅肖像,那幅鑲嵌在金邊像框裡閃閃發光的肖像,而這個金像框是我自己一時輕信給鑲嵌上的。

“我們兩人相隔兩米麵對著面,各自喘息不寧;我凝視著他,而他卻絲毫也沒有注意到我。他不看我,他誰也不看,他只瞧著錢堆,目光只在向後倒滾的圓球上溜轉。他所有的知覺全被這個狂亂的綠色圓圈囚禁住了,只在那裡面來回奔突。在這個嗜賭如命的人眼裡,整個世界,整個人類都溶解在這塊繃緊了綠呢的四方形中。我知道,我儘管在這裡一連站上幾個小時,他也絕不會意識到我的存在。

“但是,我已無法再忍受下去,我突然下定決心,繞著賭檯走到他背後,使勁地用手抓住他的肩膀。他目光閃爍地抬頭望了一眼——有一秒鐘之久,他那玻璃一樣的眼珠,陌生地望著我,活像一個醉漢被人從沉睡中猛力推醒,目光依然是昏昏沉沉。然後,他似乎認出了我,嘴角抽搐著,喜形於色地仰望著我,喃喃地說出一些不知所云的話來。

“‘運氣不壞……我走進來看見他在這兒,馬上知道要交好運了……我馬上就知道了……’

“我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我只發現,他賭得都陶醉了。我看出這個神經錯亂了的人已經忘掉一切,忘了他的誓願、他的諾言,忘了我,也忘了整個世界。但是,即使在他著迷發瘋的時候,他那狂喜的神情依然使我那樣著迷,我不由自主地順著他說的話,十分驚異地問他見到了什麼人。

“‘那邊,那個獨臂的俄國老將軍,’他悄聲告訴我說,直湊近我的耳朵,不讓這個秘密被別人偷聽去。‘那兒,就是那個長著白色連鬢鬍子的人,他背後還站著一個傭人。他老是贏錢,我昨天就注意到他了。他準是有一套賭訣,我現在回回跟著他下注……昨天他也是始終都贏的……只不過我犯了個錯誤,昨天在他走了以後,還接著賭……那是我的錯……他昨天一定贏了兩萬法郎……他今天也是每次必贏……我現在老跟著他下注……現在……

“說了一半,他突然停住了,因為管臺人扯著嗓子嚷了一聲:‘各位下注吧!’一聽到這聲嚷叫,他立刻移開目光,貪婪地注視著那個大白鬍子的俄國人,俄國人穩穩地坐在那兒不動聲色,先從容不迫地拿起一枚金幣,然後猶豫不決地又拿起第二枚金幣一齊放在第四格里。馬上,我眼前這雙急切的手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