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地下抱起了無想的屍身,一跛一拐地走到樹後,牽出一匹馬來,將屍身平放鞍上,拉馬前行。走不了幾步,腿上鮮血便一滴滴落在地下。陸通原本對華菁憎惡之極,然而瞧著他這等狼狽情狀,也想不起要再去與他為難。
等那一人一馬漸漸走遠,陸通道:“小非兒,到底那瓶子裡是甚麼東西,怎地無想一挨在身上,便好像抽了筋骨一般?”
非業道:“那就是普通的烈酒。我門裡向來禁酒,師父也沒跟我細說緣故。那一回我醉酒,便發現‘冥靈春秋’的內力,在飲酒後難以聚集。我那次只嚐了一點醉蝦的酒水,內息紊亂了有好一刻,倘若是那等烈酒下去,恐怕立時便會功力渙散。”陸通恍然大悟,道:“無想藏了這瓶子在身上,原本是要來對付你的。這殺胚,當真是陰險狠毒,無恥之尤。”
非業道:“我和無想修習冥靈春秋的功夫,尋常的刀劍拳腳,都已要不了性命,只有酒水入體,無法聚集冥靈春秋的內力療傷,才得便死。無想恐怕已經有幾十年沒嘗過疼痛的滋味,這番苦頭,也夠他受的了。”
陸通沉默半晌,道:“小非兒,無想其實沒死,對不對?”非業不語。過了半晌,才道:“你怎麼知道?”陸通長嘆一聲,道:“你便是一味軟心腸,早晚給這脾氣害死。”
非業道:“無想受了這等重創,縱使活命,武功也難復原,那也不足為忌。”停了一停,又道:“練冥靈春秋的人若是死於非命,臨死前會散去全身功力,嗜血好殺,狀若瘋魔。無想散血閉氣,以龜息綿泊之法暫保一絲元神,雖是為他自己,卻也免去了宮禁中的一場大亂,少傷了許多人命。”
陸通心道:“你既然當時便知無想是假死,何不拿住了他,向他逼問去找你師父的路徑?”然而這建議卻決不能由他口中說出,只道:“就這般饒過了老蛤蟆,忒也便宜了他。”
非業低聲道:“無想……說甚麼也是師父的弟子。他雖然想殺我,到底也沒下手。他說得不錯,我要不用這等欺騙的手段,原也殺不了他。”陸通怒道:“呸呸呸,明明是他先騙你,想教你給他殺人奪令,逼宮篡位,回頭再殺你滅口。你沒上他當,那是他的計策太笨,不是他良心太好。”
非業默然一刻,道:“無想這人的心思很是奇怪。他不肯用他教裡的人去辦這件事,唯恐他們尚餘幾分忠君愛國之心,卻以為我是前朝皇子,便會為了一枚玄石令,助他奪回帝位。”陸通偏著頭看了他一眼,道:“我也不懂,你怎會幫著那皇帝?無想雖然混蛋,那皇帝也不是甚麼好鳥。”非業道:“我不是幫他。我只覺得無想要自己當了皇帝,決計是糟糕之極的一件事。”
陸通笑道:“他當了皇帝,長生不死,對後面的繼任自然大大地糟糕。”非業搖了搖頭,道:“也不止是如此。”眼望遠方,慢慢地道:“權勢炙人,一旦入手,便難以割捨。天下有這許多人活不下去,自尋短見,當皇帝的卻個個都想長生不死,其實天子一呼百諾,尋常一生所享用的權柄財富,已是過分之極,無想卻想數百上千年地做下去……他武功登天,獨掌大權,天下更沒可與之制衡的力量,於國於民,都大是兇險。”
陸通點頭道:“不錯!不錯!奇怪他已經活了一百多歲,還是這般看不破,這等利慾薰心。”
非業嘆了口氣,道:“一個人活得久了,也未必便變得更加通透智慧,更有仁愛之心。何況生老病死,本來是自然變化之數。我門裡這一項不老不死的功夫,逆天而行,恐怕……恐怕……”卻說不下去。
陸通道:“小非兒,你便是再活幾百歲,也不會變成無想那般偏執乖戾的性子。”
非業道:“嗯。其實我想過了,我將來與你在一起,也未必要再練那冥靈春秋的功夫。”
這一句話說出來,陸通便似捱了一個閃在頭頂上,一時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你會同我在一起?你不是……不是剛剛還說,要去找你師父?”
非業皺了皺眉,道:“這兩件事情,本來便毫不相干,你為甚麼總混在一起說?我縱使找到了我師父,也會同你在一起。難道我師父還會強令咱們兩個分開不成?”
陸通覺得自己彷彿給人一提提到了半空,大力亂晃,只晃得腦中七顛八倒,轉不出一個完整主意,結結巴巴地道:“可是……你……你難道不是一直……一直歡喜你師父?”
非業道:“陸通,我從小跟隨師父,他是我唯一至親之人,我敬他愛他,倘若他那時候不將我封入迷僵,我會一直和他住在落霞谷裡。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要離開了他。那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