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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大的緣故,雙眸與常人所見不同。

師傅的目光先停駐在我凍得皸裂的手上,淡淡一轉,又移到了我臨摹的小篆上。“智者無憂,勇者無懼……看來你把她當做兒郎來教養,讓她寫方正精刻的小篆,怕是磨耐她的性子吧?”

“落英眼光還是如此犀利。”父親淡然一笑,轉視垂手斂目的我,語帶憐惜:“我找到雙成時,她尚未成年,只是個狼孩。披頭散髮赤身裸體,手足並用撕咬兇狠……據獵戶所言,她竟是被一頭失犢的狼王銜走,混在狼堆裡和狼崽活了三年。你看她野性難馴的眼睛,到如今都不要人靠近……”

“父親,想必你吃了不少苦吧?”我冷淡地站在古樸幽靜的冷宅裡,心裡默默地想:“每日子夜我發作時,撕咬一切我能接觸的東西,嘴裡鮮血淋漓。你總是抱著我輕輕搖晃喊道‘雙成,雙成’,直至我完全平靜下來為止。據說你為了馴服我的暴戾習性,特地歸隱到這千里外的故居……”

碧玉琉璃瓦,錦緞牆內花。冷宅坐落於紅楓綠水懷抱中,正是老天爺饋贈的風景勝地。父親每日吩咐我臨帖、學習禮儀,還有就是一定要靜心佇立於楓林之中,讓我感受來自風間的每一絲氣息:嘩啦啦拂動的葉子、叮咚作響的流水、飄浮山巔的霧靄、小蟲子在花叢裡嗡嗡拍打著翅膀的聲音。

師傅打量我半晌又淡淡說道:“她站這裡一刻鐘,眼臉都未抬起下,冷布賢,看來你費了不少心血教導她成人。”

“先長成人,再作俊才。我辭官回到這方秀麗莊園,就是想讓她在自然山水中陶冶性情,如水般寬容如山般沉定。如今她雖年幼,但這千金重擔還需她來承擔,梅姑娘,我把她託付給你了,請先受冷某一拜。”

師傅皺了皺眉,閃身躲避:“不敢受冷狀元大禮……你這孩兒不錯,見她放筆鎮紙有條不紊,舉止謹慎,就看得出來假以時日定是不輸男兒……還別拜了,先逃過此劫再說吧。”

鵝毛般的雪花嘶吼著夜空,大片大片衝進我的嘴裡,我驚恐得發不出一絲聲音。父親將我牢牢護在身後,淚眼婆娑中,我只看得見他的身影仿似在雪中生根,帶了巋然不動的山巒之風。

“有什麼事衝著我來,別為難孩子。”父親鎮定地說。

潮水般的黑衣人層層湧上,為首者沉哼一聲:“冷狀元,即使此刻你交出鑰匙,我們的大人也不會等了……”

他的手一揮,身後冰冷的刀光和著雪花鋪天而來。

“放肆!”透過父親飄拂的髮絲,我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她身著夾襖僅僅提著一根棍子,就這樣緩緩地走了出來。揹著屋簷上的燈盞之光,我看見她將長棍反背於身後,身姿無比挺拔雋秀。

“喲,這不是江南梅家大小姐嘛,失敬失敬……”那人陰惻惻地說:“我說戶外的暗樁怎麼不見了,原來是大小姐的手筆……”

師傅盯著雪花,突然冷冷說道:“伍文賦呢?叫他出來見我。”

那人語聲戛然而止。

“看來夫人什麼都知道了……”從紛揚大雪中,走來一道欣長淡漠的身影,“果真不能指望他們矇混過去。”

這是一個極美的男子,朱唇黑髮,容貌宛如仙人,勝似潘安宋玉。他掃視了一眼我的父親,然後揹著手站在白雪鋪就的石徑旁,淡淡地看向師傅:“跟我回去,落音(注1)。只要你不再插手冷布賢的事情,你要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師傅冷淡地嗤笑一聲,不為所動。伍文賦緊盯師傅半晌,見無所應,最終發出了指令:“除了她,一個都不留。”

——直至師傅死後,我才知道,伍文賦是極愛師傅的,否則也不會以汙衊一個姑娘名聲的方式引起師傅注意,又百般糾纏地娶到師傅,最後又隨著她決然地跳入冰川穀底。

雪花如席捲下,片片吹落在長安街道上。

我匍匐在沒膝的大雪中,一步一步,一點一點接近我的目標——門樓下一處人家的屋簷。冰涼的手掌像小小的爪子在無暇銀玉中留下一個個痕跡,又很快地湮沒在飛揚大雪中。

“等一下!”快要失去知覺的我聽到了一個溫暖的聲音,就好比是我家門前的那池溪水,春暖融融。雪地裡響起了踏碎瓊玉的腳步聲,一個小小的身子跑過來,將帶著他如陽體溫的斗篷覆蓋在我身上。

我無力拒絕,只是繼續爬行。

我聽見他爽朗的笑聲迴盪在我頭頂:“這麼個怪小孩。”

我根本不予理會,甚至連抬頭看看都不曾,因為在達到我的目的地之前,我要節約每一絲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