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機盎然的原野上,落到光滑的草莖上,落到絢麗的花朵上。前方,在原野深處,羊群依然像朵巨大的浮雲悠閒地拂動,我看見林阿姨領著蘆葦繞著羊群歡快地走著。
我聽不到任何聲音。周圍的原野太寂靜了。我停住腳步,想對於偉說一句表達愛意的話,可我不忍心打破這種感人至深的寂靜。我還想對著前方那個無憂無慮奔跑的孩子說上一句話,可是我們的距離實在太遙遠了,我即使喊破喉嚨他也不會聽到我的話,而那種超然的寂靜氣氛又是不該遭到絲毫破壞的。但我還是在心底深深地對著蘆葦說:“孩子,輕輕地走,別踩疼你的小姐姐。”
199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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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行精靈(1)
黑臉人已經是第三次將手伸向坐席下的帆布包了。他喘著粗氣摸索了很久,直起腰來時手裡就攥著一根軟蠟般的豬尾。那豬尾被煮成醬黃|色,油光光地顫動著,活像一個年老珠黃的妓女在賣弄風情。
黑臉人一口將豬尾咬去三分之一,連著骨頭一起響亮地嚼著。抱琴的人就覺得心下一陣悸動,彷彿看見一頭被剁了尾巴的豬痛苦地四處奔逃的情景。先前他看見黑臉人吭哧哧地啃豬蹄,他的意識中出現的是一頭瘸腿的豬;當黑臉人第二次從坐席下取出豬耳朵時,他看見的是缺耳的豬。如今,一頭既瘸且聾又無尾的豬醜陋地佔據了他的整個腦海,他充滿嫌惡,忍不住拉開手風琴的風箱,在貝司鍵的低音區重重地摁下一粒,使之發出沉悶的一聲吶喊。
車窗外的森林一片蒼翠。有時伴著車的顛簸,那綠色就隨之活潑地跳躍著。豁唇突然驚喜地拍著玻璃窗叫道,“媽——野雞!”
車裡的人不由發出形形色色的笑聲。豁唇紅頭漲臉地跑到車尾,想看野雞是否還在視野之中,然而司機的一個急轉彎使野雞出現的林地像顆毒瘤一樣被斷然切掉了。豁唇看上去有些眼淚汪汪了。這個七歲的男孩坐上車後已經發現了許多趣事: 一片彎腰的白樺林、奔跑的灰兔、上樹的松鼠、長在黑柞樹上的白色樹犄、形如麥穗的紫色手掌花……他每一次宣佈所撞見的新奇事物時,都要先叫一聲“媽”。
“媽——白樺樹全都彎著腰!”
“那是大雪把它們壓的。”被喊做媽的女人已經白了頭髮,所有的人都以為豁唇是她的孫子。所以豁唇第一次喊媽時,他們都忍不住笑。
“媽——我看見咱家插針用的樹犄了!”
老女人看了一眼窗外,對豁唇說,“新鮮的樹犄不能插針,要曬乾了。”
這回豁唇把“媽”和“野雞”放在一塊說,大家的笑聲也就有了更深一層的含義。
豁唇氣餒地重新回到座位上。他不明白司機為什麼不停下車讓他下去玩玩?就因為怕雨會下得大起來而要不停地趕路嗎?
他們從縣城客運站出發時便灰雲壓頂。值班的人勸司機不要發車,因為天氣預報說午後有中雨,塔紛養路段的人每逢雨天就會阻止車輛通行。司機要趕回家給過世的老父親燒“三七”,況且以往也有天氣預報虛報雲雨,所以他毫不猶豫就上路了。發車前他把醜話說在前頭,說他能管得了自己的車不出安全問題,但管不了老天爺,萬一下雨就會在中途歇腳了,讓大家想好了,是冒險跟他走還是留在縣城?結果有一多半的人退票下了車。留在車上的,加上司機和女售票員,總共才十二人。其他十人六男四女,男的有黑臉人、抱琴者、老啞巴、賣山貨的人、小木匠和豁唇。女的是豁唇的母親、圓臉孕婦、脖子像鵝一樣高聳的中年婦女和從關裡串親戚歸來的短髮大嫂。他們要到達的地方分別是塔靜、塔香、塔多、塔美和塔奎。當然終點是塔奎了。
濛濛細雨一直嫋嫋下著。司機想只要這雨保持如此溫柔的狀態,不向氣勢恢宏處發展,那麼他到達塔紛養路段時就不會受到阻攔。萬一他們執意不肯放行,他會甩他們一條過濾嘴香菸意思意思。如果香菸仍然不能使前途光明,他還有一瓶陳年佳釀作為撥雲見日的後備力量。
豁唇很快從對野雞的戀戀不捨的情緒中走出來,因為他又發現啄木鳥了。啄木鳥頓著腦袋,在吃樹縫中的僵蟲。跟著,他又看見一棵漆黑的雷擊樹上棲著幾隻紅腦門的山雀。
黑臉人嚼完了整根豬尾,他懷中的酒瓶便只剩個底了。那是圓形的一斤裝的酒精瓶,上面有刻度,他每次喝之前都要用紫色的大拇指甲蓋掐一下酒的深度,喝過後又把瓶子高高舉向車窗一側,眯縫著眼睛看他又喝下多少。其實窗外並無陽光,他根本借不到什麼亮兒,何況他的眼睛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