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花,蘋果園也花朵盛放。我們一路沉默:我們以未曾明言的方式同意,只要我母親不在場就絕不交談。俱樂部的主建築是一棟堂皇的房屋,有山牆、有煙囪,爬滿維吉尼亞爬山虎譯註:Virginia creeper;學名Parthenocissus quinquefolia;葡萄科(Vitaceae)木質藤本植物。。建築四周有數座網球場、壁球場、打棒球的草坪,還有一座羽毛球場,粗短腿的仕女穿著打褶短裙在草坪上四處蹦跳。後方就是梅德韋河,黑色河水在開滿花朵的兩岸間緩慢流動。羅伯帶我上樓見總務與秘書。他對這些行政人員的態度有禮而疏遠,那些人則似乎把他視為大人物。他帶著神秘的微笑任他們跟他攀談,聽他們在他不提供答案的時候自問自答。我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感覺到他心裡是拿每個人耍著玩逗樂。我並不介意。
一個女子來到門邊,向總務示意。他喃喃致歉,輕手輕腳走過去。兩人走到隔壁房間壓低聲音交談,然後總務又輕手輕腳走回來,清清喉嚨:“看來洛伊太太正在大廳跟洛伊小姐喝茶。兩位——兩位是否要我們帶路走側門出去呢?洛伊先生……呃……不驚動別人……”“不用。我本來就希望她在這裡。我要介紹勞倫斯給她們認識。”總務和秘書緊張地看著他。儘管他們八成並沒有預料會鬧出什麼粗俗的“場面”,但對他們這種生物而言,一個情境光是具備鬧出場面的潛力(儘管那潛力一定會被牢牢壓制住,無從發作),就足以造成焦慮了。我填好表格,在會員名冊上簽名——那本簿子歷史悠久,除了姓名與位址列之外,還有一欄專供填寫頭銜——之後便尾隨羅伯下樓回到大廳,這時廳內已十分熱鬧,充滿上層階級進行休閒活動時那種壓低但刻意的嗡嗡交談聲。洛伊太太和她女兒坐在一處棕櫚盆栽半掩的凹室。我們走過去,我立刻看見那女兒很美,而且那種美完全符合當時我對女性美的理想概念,使我很難不覺得她是上天專為我創造、為我安排在那裡的。本來我對這地方的興趣完全不如我母親那麼強烈,但現在突然大大增加。洛伊太大比我想像的樣子要矮、瘦,面色如土。看見我們,她稍稍吃了一驚,但迅速恢復鎮定。艾蜜莉臉色沉重地看著父親,如遭蜂螫般的豐唇小嘴抿得緊緊的。“我要跟你們介紹勞倫斯。”羅伯說,臉上又出現那個疏遠、隱晦的微笑。也許這只是他表示尷尬的方式,不過造成的效果是顯得他其實並不真正處於這個情境,除了軀體留在這裡之外。“潔洛婷的兒子。”他補充一句。母女兩人面無表情看著我。
獨角人 第5章(6)
“幸會。”我說,立刻注意到洛伊家這三個人臉上都閃現某種表情。
“艾蜜莉,我希望你能帶勞倫斯熟悉一下環境,介紹他認識你的朋友。他在這裡一個人都不認識。可以麻煩你嗎?”這情境似乎令女孩大吃一驚,幾乎無言以對。但她以單純的順從態度答應了,彷彿從來沒想過違背父親的意思。“很好。唔,就這樣了,星期天見,親愛的。勞倫斯,我六點來接你。”對前妻他只是點點頭,而她則回以微乎其微的頷首。 艾蜜莉說話算話。她母親在不失禮的前提下儘快離去,之後她便帶我在主建築和四周場地走了一圈,把我介紹給途中遇見的其他青少年熟人。她並未跟我攀談,對我說的話也沒什麼反應,然而我還是覺得她對我有好感。我對她太著迷了。她那頭濃密披散的紅棕色捲髮,她的瑪瑙色眼睛,她挺直的鼻樑和精靈般的尖下巴,全都太符合我心中那個渴望已久但始終只是幻象的女朋友形象,使我無法分辨她和我的幻想有什麼差別。
我們在俱樂部裡四處走動,她在我身旁待了這麼久,使我開始想像箇中別有意義,而不只是職責和環境問題。在某種難以言喻的程度上,我們是“在一起”的——每一次她介紹我認識別人,這項事實似乎就愈發鞏固。她的聲音柔和清晰,稍帶點剛萌芽的不可一世的腔調。她的香水味道迅速深植在我大腦皮層中心最深處:時至今日,一在某處商店或大廳裡聞到,我就會立刻回到她那甜美迷人的氛圍之中。等到這番導遊結束,我對她已經充滿佔有慾。她無疑期望這時我會自己走開,但我連想都不曾想過這一點,而她又太有教養,不會明說。她的一些朋友走來,由於我繼續賴著不走,她便把我介紹給他們認識。原來這些人正是她慣常來往的一群,而接下來三天我跟他們變得很熟。光是艾蜜莉介紹我的這一點,似乎就足以令他們接受我。無疑她設法悄悄向他們解釋了我是誰,但她一定沒有特別表示反感,因為他們所有的活動都讓我參加,彷彿這是全天下最自然的事。一如她,他們都極為有禮、極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