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尷尬地看向他的側臉,想起來在冥殿的一切。那時候,我堵上了明懸對我的信任和感情,將七寶封印在手腕上。紫陌瘋了一般不顧一切地出手,即使取下七寶意味著我灰飛煙滅也在所不惜。是明懸擋在我身前隔開,迫使那道法術偏離了軌道,將後殿的石像機關直接炸得粉碎。
他苦澀一笑,轉頭對上我有些害怕的目光,“師兄想要見你,那麼,只要我還活著,就一定要把你毫髮無損地送到他面前。”
我哽住說不出話來,愣愣看著他銳利的側臉,忽地發現他和我初見時早已大不相同。最初的清晨,我站在明懸的小茅屋灶邊,看著紫陌鬼鬼祟祟地將挖出來的鬼面參煮進粥裡,他笑眉笑臉地對我說,“果然,和師兄住在一起的人都有早起做飯的好習慣,你的廚藝應該也不差了。”
舒展的眉目,晴朗的神態,和明懸很有些不同。寶藍衣裳細細拿銀線勾的花紋,精工細繡的鎖邊,看起來明豔而又燦然。再後來,我在夢境與現實交錯裡幾乎只剩下麻痺和恐懼時,他坐在屋頂請我喝霸王醉,他說,其實我也在害怕。如今,那些稚嫩而蓬勃的線條換成了鑿刻割裂的稜角,深沉的眉目間已經不復當時溫熱的柔和。到現在,我才終於懂得,他的害怕不是因為鬼族的七大關卡,更不是因為他自己的安危。
我知道,從云溪到明懸,他所關心的只有這兩個人,偏偏他們身上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像刀子一樣刺著他的心。或許誠如雲溪所言,紫陌在看得到結局時一定會選擇一往直前,可這也意味著沒有一種婉轉的方式能讓他躲開這些迎面而來的傷害。
紫陌沒有再看我,只是自顧自地說著話,我也沒有再看他,自顧自地豎起耳朵聆聽。“我總覺得,師兄為你做的事情有些划不來。你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沒有誰能為他分擔,那些事情傷到的總是他自己;你知道了一些東西之後,再次面對他時,卻只是將他傷得更深。”
他的話一點沒錯。我忍著淚意眼神散亂地看著前面漂浮的霧靄,隱隱透出下方地面的一點點青山綠水。紫陌接著道,“我曉得,你未必就那麼脆弱,可師傅和師兄都寧可什麼都不對你說。他們或是想這樣保護你,或是想這樣補償你。我也都懂。”
他攥緊拳頭,骨節咯咯作響,我能聽見他牙關的打顫,“可是哪怕到了這一步,師兄也從來沒想過要告訴你,他在黃泉裡等了一千年。”我的心像是被猛地鐵鉤刺穿掛在半空,這句話的分量有多重,我心裡明白。紫陌頹然閉上眼睛,有細小的水珠沾在他顫抖的睫毛上,“他為了你,在黃泉裡等了整整一千年。”
☆、錯過
我記起在鬼族的冥殿裡,第一縷陽光從殿門透進來,在後殿的青磚地面上投下異樣柔和的光影。那一刻,紫陌退回龕臺前,映著身後零亂粉碎的石像,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
原來,孟婆湯、黃泉和奈何橋之所以被列為分立的三關,是因為每一處都是對輪迴之人的一個抉擇考驗。這次去冥界的途中,如果不是恰逢黃泉水漲,而明懸又用這一點挾制住孟婆,我們想透過奈何橋到達冥殿其實幾乎無望。
孟婆湯是每一個想透過奈何橋的人必須飲下的東西。如果說冥界是陰陽交界的重地,孟婆則是整個陰陽分隔的重中之重,是割捨陽間世事連通陰間往生的喉舌。如果沒有飲下一碗孟婆湯,就無法得到奈何橋的冥符,永遠不能透過冥殿之門。
進入鬼門關之前,黑白無常已經勾去三魂六魄,遲遲不能轉世流連奈何橋頭的人憑著僅有的一魄根本無法駐留,唯一下場只有魂飛魄散。但是,總有人為了一份執念,不甘心失去一世所有的記憶與憑證重新活過,於是,冥界定下了這樣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不願喝下孟婆湯抹去記憶的人,可以選擇浸入黃泉水千年抵過,在水中看著奈何橋上的人來人往,尋找自己最放心不下的亡靈。
這一千年裡,水中的人受盡黃泉的折磨。無論日月交替,鬼族興衰,黃泉永不幹涸,承載著永世的苦痛和怨念,讓水中的人生不如死,作為留存前世記憶的代價。
我閉上眼睛,一點點勾勒著明懸在黃泉裡的掙扎。一千年的時光,恰恰是鬼面參成熟的一季,人間的冬夏交替的三輪,九天上神仙歆享安樂的一天。沒有人能想到,這時候,有一個曾經在九天上謀略卓絕的神仙,一無所有地忍受著黃泉的折磨,同時忍受著七年一次的箭雨。
云溪的話又一次響在耳邊,“歷任謫仙都是九天罪臣,是被天帝親頒天旨放逐的重臣。謫仙雖然還在仙籍,但忍受的苦楚只有千年黃泉才堪比擬。”是的,在每一種痛苦都足以撕心裂肺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