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俗物的雅緻,立時叫雷寅雙等人亮了眼。至於雷寅雙他們的燈,則和鎮子上的孩子們一樣,全都是自己動的手。比如小老虎的老虎燈和小兔的兔子燈,便是小兔親手扎的骨架,雷寅雙給糊的紙。若不是那老虎燈頭上有個王字,以及那兔燈上貼著對紅眼睛,說他倆扎的是兩隻老鼠怕也有人肯信的。
雷寅雙眼饞著三姑娘手上那貓戲彩蝶的素紙燈籠,三姑娘卻眼饞著雷寅雙手裡那隻被她糊得花花綠綠的老虎(鼠)燈。於是二人一陣嘀咕,便各自交換了手裡的燈。然後兩人便手拉著手兒地在前頭領著路,帶著後面一串的人馬,沿著老街往廟前街上去走百病了。
一路走著,雷寅雙一邊跟宋三說笑著。那宋三兒回頭看看一直默不作聲跟在她倆身後的小兔,嘆著氣對雷寅雙道:“只怕今年再看不到你倆扮金童玉女了。”
這是江河鎮的舊俗,二月十九觀音生日時,江河鎮裡會有個抬觀音的儀式——便是抬著觀音大士像遊鎮一週求個平安。
照著舊例,鄉鄰們還會在鎮子上挑出兩個清秀童子扮了觀音大士前的金童玉女。小兔來的那一年已經過了端午,自是沒趕上抬觀音的日子,但第二年,鎮上的女人們全都不約而同地將他推舉為玉女的人選。小兔哪裡肯依,百般倔強後,還是里正老爹想到關鍵處,忽悠著玩心正盛的雷寅雙上去扮了金童,小兔這才委委屈屈地扮成個玉女。偏他倆那個年紀時,原就生得有點顛倒了,這扮相一出來,竟是人人都說他們就是活脫脫的金童玉女——雖然扮金童的那個其實是個女孩,扮玉女的那個倒是個男孩……這般一扮,二人就連著扮了兩年的金童玉女。今年小兔早早就對小老虎咬死了牙,說是打死再不肯上去了。雷寅雙則因連著扮了兩年的金童,她也有點玩膩了,便答應了小兔,誰來忽悠也不理。
雷寅雙這般說時,宋三兒立時就笑開了,拿手颳著臉羞她道:“你還好意思說,你那話再算不得準的!去年你也這麼答應小兔來著,可人家拿什麼新鮮主意一忽悠,你可不是又心動了?”又回頭笑話著小兔道:“小兔哥哥也是,去年也咬死了牙說打死不上去的,結果你一點頭,他不也乖乖跟著上去了?”
“今年真打死不上去了,”雷寅雙道,“我都十二了,再上去要惹人笑話的。”
宋大在後面聽到,便笑話著她道:“奇了,你居然也怕人笑話?我還當你臉皮厚得能跑馬了呢!”
雷寅雙一聽,立時把那精緻的燈籠往宋三兒手裡一塞,挽著衣袖就要去找宋大的麻煩。
宋大哈哈笑著拔腳就跑,卻不想跟路邊的一個少年人撞在了一處。
少年人衝宋大喝了聲:“看著點!”
宋大自知自己有錯在先,忙衝那少年抱歉地笑了笑,道歉的話還尚未出口,那少年已經急匆匆地轉了身。
宋大原還不以為意,只當他有什麼急事,小兔卻是忽地眉頭一擰,驀地上前一把捉住那少年的胳膊。
少年嚇了一跳,立時尖聲叫了起來:“你抓我做什麼?!”
小兔卻並沒有看向那個少年,而是看著宋大問道:“摸摸你錢袋可還在。”
宋大一愣,趕緊往懷裡一摸,果然發現懷裡的錢袋不見了。“這……”
他看向那個被小兔捉住的少年。
少年人約十五六歲的模樣,麵皮倒是生得挺白淨的,偏兩道掃帚眉使得他的面相帶著股兇悍之氣。明明這少年的個頭要比小兔高出好大一截,且生得明顯也比小兔要粗壯,偏偏他的一隻手臂被小兔捉住後,竟怎麼也掙脫不出來。
少年又掙了掙,見實在掙脫不得,卻是忽地不掙扎了,扭頭就猛地往小兔懷裡一撞,喝道:“你什麼意思?想說我是小偷嗎?拿賊拿贓,你拿出證據來!”說著,又推了小兔一把。
雷寅雙一見便不幹了,過去一把擒住那少年仍想往小兔身上招呼的手,怒道:“是不是賊,搜一搜賊贓也就知道了!”
那少年人冷笑一聲,道:“我憑什麼給你搜?你說我是賊我就是賊了?我還說他才是賊呢……”
他話音未落,小兔臉色忽然一變,對雷寅雙道:“你抓牢了他,我懷疑他把誠哥兒的錢袋塞到我身上了。”
這邊爭執起來,早驚動了周圍同樣走百病的街坊們,於是一個個都紛紛圍了過來。後面邊緩慢走著邊看著各家做的奇形怪狀燈籠的三姐等人,聽到街坊說那邊“虎爺抓住個賊”,立時全都不看燈了,也趕緊靠了過去。
人群裡,小兔皺著眉頭將手往衣襟裡一探,竟真的從懷裡掏出個錢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