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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地變成觀者破譯的物件,不論其詞翰如何的美妙,言多必失,狐狸的尾巴還是露了出來。文尾寫道:“世有鬼神,或容依庇,百世之下,庶知此心。至張振武罪名雖得,勞勳未彰,除優加撫卹,贍其母使終年,養其子使成立外,特派專員,迎柩歸籍,乞飭沿途善為照料,俟靈柩到鄂,元洪當躬自奠祭……”則已心虛汗出,強詞奪理,故作鎮靜了。

黎元洪辭職電,將責任歸於他自身:求治太急,用人過寬,這真是既自責,又自誇,在技術上的自我洗刷辯誣達於極點。當各種矛盾匯聚之時,他黎元洪“膠柱調音,既無疏浚之方,竟激橫流之禍,一也。格蘆縮水,莫遂微忱,寡草隨風,卒隳持操,二也”,接下去數落張勳,大盜移國,都市震驚,而他在此亂局中,不忍目睹萬姓流離,傷於兵燹,方有辭職之舉。左說右說,圓熟周至,既表白,也痛陳糾葛,至於典故的恰切運營,時事的新警比附,猶其餘事耳。其名句如“惟有杜門思過,掃地焚香,磨濯餘生,懺除夙孽,寧有詞條之葉,仍返林柯,墮溷之花,再登茵席”?“若必使負疚之身,仍屍高位,騰嘲裨海,播笑編氓,將何以整飭紀綱,折衝樽俎?稀瓜不堪四摘,僵柳不可三眠,亡國敗軍,又焉用此”?此等句式,均深堪玩味。

1925年11月,郭松齡的倒戈,先是和馮玉祥結盟,然後是軍隊改編,並擬回師打瀋陽,*張作霖。郭松齡則以張學良名義控制部下,他謊稱要清君側,推出張漢卿,然後從山海關直入錦州,到了新民屯,對面就是張漢卿帶著軍隊來抗拒他們,這些官兵陡然懵了,想到張氏父子待其不薄,為何拿槍打他們?可見郭氏倒戈之初就已埋下敗因。他與馮玉祥聯手,但馮氏卻又在關鍵時候不配合他的計劃,使郭氏身死家滅。郭氏當然不忘記最重要的電報戰。因此請來饒漢祥。此時饒公正和黎元洪閒居天津,百無聊賴,於是慨然入幕。不過這是他幕僚生涯中最危險的一次。首先連發三通電報,一是宣佈楊宇霆的罪狀,要求立即罷免,一是請“老帥”下野,“少帥”接位。 郭軍潰敗,饒脫逃。這時候的饒漢祥,真個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落魄得緊。 txt小說上傳分享

智識者的末路(6)

1925年11月22日,饒漢祥代郭松齡*張作霖,其作可稱大開大闔,混茫而來,全文近兩千字,文章前半篇幅採破局之體,摒四六交替之原則,純用四言撐起,諸如:“名為增餉,實同罰俸。年豐母餒,歲暖兒寒,戰骨已枯,卹金尚格。膺宗殄絕,嫠婦流離……死無義名,生有顯戮……強募人夫,兼括驢馬,殭屍盈道,槁草載途。桀以逋逃,騷擾剽掠,宵憂盜難,晝懼官刑,哀我窮閻,寧有噍類……”

遣詞造句先是如高山墜石,猛不可擋,復如長繩繫日,膂力無窮。先是數落老帥的不是,形勢的不得不變,以下則是威嚇、勸慰、矇騙、求告、呵斥等等,奇奇怪怪地匯於一爐。

數落張氏罪狀,擾民、竊財、縱兵等等。其中頗有朗朗成誦的名句,譬如“建國以來,雄才何限,一敗不振,屢試皆然”。“人方改弦,我猶蹈轍。微論人才既寡,地勢復偏,強控長鞭,終成末弩。且天方厭禍,民久苦兵”。

然後才說出郭松齡的無奈之舉,此時再次穿插民間的危困,以及張作霖的種種不是。繼而順勢抬出張學良來,說他英年踔厲,識量宏深云云,言下之意,張作霖要是識相,就應當迅速下野,灌園抱甕,從此優遊歲月,遠離軍政。最後是代郭松齡表決心:

“先軫直言,早抱歸元之志;鬻拳兵諫,詎辭刖足之刑。鈞座幸勿輕信讒言,重誣義士也。”

說得是那麼的懇切、深邃、正大,彷彿義氣充滿,實則就郭氏言行和舉兵結局來看,形同兒戲,和寫在紙上的雄文加美文,相去何啻天淵。

馮玉祥也在郭松齡通電後發出回應,歷數張作霖罪惡,促其下野。但他的通電詞氣較為塌懦,“祥承閣下不棄,迭次欲與合作,用敢本君子愛人以德之意,凡人之所不敢言不忍言者,為閣下一言,作為最後之忠告,請即平心靜氣一詳察之。語云:得人者昌,失人者亡。況共和國家,民為主體。不顧民生,焉能立國。乃自奉軍入關,四出騷擾。因所部有公取公用之實,致民間來要吃要穿之謠。試思軍興以來,閣下兵威所及之區,橫徵暴斂,到處皆是,苛捐勒索,有家難歸……”

較之饒漢祥手筆,詞文語氣臥倒拖沓,文句疲弱不振,文采文氣的懸殊淵然可見。

饒漢祥如椽之筆的扛鼎才力,殆為天授,實非人力可致。這一點,像極李白。而其為人,兩人也極近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