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賽特儘管只佔一點點地方,她仍覺得她奪了她家裡人的享受,彷彿那孩子把她兩個小女兒呼吸的空氣也減少了一樣。那婦人和許多和她同一型別的婦人一樣,每天都有一定數量的撫愛和一定數量的打罵必須要發洩。假使她沒有珂賽特,她那兩個女兒,儘管百般寵愛,一定也是要受盡她的打罵的。但那個外來的女孩做了她們的替身,代受了打和罵。她自己的兩個女兒便只消受她的愛撫。珂賽特的一舉一動都會受到一陣冰雹似的毆打,兇橫無理之極。一時不受懲罰、辱罵、虐待、毆打,還得看著那兩個和她一樣的女孩兒,享受她們孩提時期的幸福!
德納第婆子既狠心,愛潘妮和阿慈瑪便也狠心。孩子們,在那種幼小年紀總是母親的翻版。只是版本的大小有所不同而已。一年過了,又是一年。
那村子裡的人說:
“德納第一家子都是好人。他們並不寬裕,卻還去撫養人家扔在他們家裡的一個窮孩子!”
大家都認為,珂賽特已被她的母親遺棄了。同時,那德納第漢子不知又從什麼密報中探聽到那孩子可能是私生的,母親不便承認,於是他硬要每月十五法郎,說那“畜生”長大了,“要東西吃”,並以送還孩子相要挾。“她敢不聽我的話!”他吼道,“我也不管她瞞人不瞞人,把孩子交還給她就是。非加我的錢不可。”那母親十五法郎照寄。
年復一年,孩子長大了,她的苦難也增加了。珂賽特在很小時,一向是代那兩個孩子受罪的替罪羊;當她的身體剛長大一點,就是說連五歲還未到之時,她又成了這家人的僕人。五歲,也許有人說,不見得真的確有其事吧。唉!其事確有。人類社會的痛苦的起始是不限年齡的。最近我們不是見過杜美拉的案子,一 個孤兒,當了土匪,據官廳的檔案說,他從五歲起,便獨自一人在世上“作工餬口,從事盜竊”嗎?他們叫珂賽特辦雜事,打掃房間、院子、街道,洗杯盤碗盞,甚至搬運重東西。她的母親一向住在濱海蒙特勒伊,德納第夫婦見到她近來寄錢不象從前那樣準時了,便更加覺得有理由那樣對待孩子。已經有幾個月沒有寄錢來了。
如果那位母親在那第三年的年末來到孟費郿,她一定會不認識她的孩子。珂賽特,當她到這一家的時候,是那樣美麗,那樣紅潤,現在則是又黃又瘦。她的舉動,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那樣縮手縮腳。德納第夫婦說她“鬼頭鬼腦”!
待遇的不平使她性子急躁,生活的艱苦讓她變醜。她只還保有那雙秀麗的眼睛,使人見了格外難受,因為她的眼睛是那麼大,看去就彷彿其中的愁苦也特別的多。
冬天,看見這個還不到六歲的可憐的孩子衣衫襤褸,在寒氣中戰慄,天還沒亮,便拿著把大掃帚,用她的小紅手緊緊握著它打掃街道,一滴淚珠掛在她那雙大眼睛的眼角邊上,好不叫人心痛。
在那裡,大家叫她做百靈鳥。那小妞兒原不比小鳥大多少,並且老是哆哆嗦嗦,凡事都叫她驚慌,戰慄,每天早晨在那一家和那一村裡老是第一個醒來,不等天亮,便已到了街上或田裡,一般愛用比喻的人便替他取了這個名字。
但是這隻百靈鳥卻從來不歌唱。
第五卷朝下走的路
一 燒料細工廠①的發展過程
孟費郿一帶居民認為已拋棄了孩子的那位母親,現在變成什麼樣了?她在哪裡?做著什麼事呢?
把她的小珂賽特交給德納第夫婦之後,她便繼續趕路,到了濱海蒙特勒伊。
我們記得,那是一八一八年。芳汀離開她的故鄉已有十年左右。濱海蒙特勒伊的面貌早已改變了。正當芳汀從一次苦難陷入另一次苦難時,她的故鄉卻興旺了起來。兩年以來,一種輕工業在那兒發展起來了,那可是一個小地方的大事情。
這些細節關係很大,我們認為值得一敘。我們幾乎要說,該把它當作重點敘述出來。
從一個不可考的時代起,濱海蒙特勒伊就有一種仿造英國黑玉和德國燒料的特殊工業。那種工業素來不發達,因為原料貴,影響到工資。正當芳汀回到濱海蒙特勒伊之際,那種“燒料細工品”的生產已經進行了一種空前的改革。一八一五年年底有一個人,一個大家不認識的人,來住在這城裡,他想到在製造過程中用漆膠代替松膠,特別是在造手鐲上,他在做底圈時,採用只把兩頭靠攏的方法來代替那種兩頭連線焊死的方法。這一點極小的改革就產生了很大的作用。
那一點極小的改革確實大大降低了原料成本,因此,首先可以提高工資,一鄉都因之而得到了實惠;第二,製造有了改進,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