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李大夫,專、專治皮癬、婦科,也治豬瘟……”
那少年不待他說完,伸手到懷中一掏,掏出錠二兩來重的銀子,往布篷內一塞,道:“賠你的饅頭,別給人說我往哪裡去了!”轉身上車,一抽馬鞭,那馬大概也被他打野了,嚼著牙拼命一扭,一頭拱倒一根插在路邊的竹竿,長嘶一聲,拉著車繼續猛跑。
張饅頭從破口處望去,見那馬車雕工精美,倒是輛好車,可惜不知在哪裡弄得全是泥水,已髒得不成模樣,尤其兩隻輪子都已歪斜,恐怕不等跑到李大夫那裡就要崩裂。他在身邊摸了摸,找到那錠銀子,掂一掂,這才抹一把冷汗。這個時候才聽見老婆孩子在屋裡號啕大哭起來。
張饅頭怒道:“哭什麼喪!老子還沒死!”從布篷下掙扎出來,見到饅頭散落在泥中,心痛得要命,正要張羅去撿,忽然石板路的那一頭又是一陣喧譁慘叫,更隱隱夾著雷鳴般的馬蹄聲。他心中一驚,抬頭看去——乖乖不得了,這次是幾十騎拿刀提槍凶神惡煞般的人,正打馬急行,趕得人群飛也似的逃命,如風般穿過狹窄的街巷,又是直衝自己而來!
張饅頭撒開兩條短腿飛奔到門前,先將那銀子往老婆身上一扔,道:“快躲起來!”一把關上門,也不敢跑遠,就沿牆角站了,心驚肉跳的看著那群人奔近。
當先一人奔到店前,一拉韁繩,右手一舉,身後的人顯是訓練有素,立時穩穩停住,並不發一聲。那人左右一打量,皺起眉頭——張饅頭驟然省悟,原來自己這店正在一個三岔口上,難怪來的人都在自己門前煞住,先問了路再走。以前只覺這是自己做生意的一大優勢,今日才知原來這等倒楣事也是優先來到自己門前。
那人哼了一聲,甕聲甕氣的道:“店家,適才見到一個少年駕了馬車經過此地嗎?”他身材極之魁梧,揹著柄巨型彎刀,從柄到尖只怕跟不足五尺的張饅頭差不多。
張饅頭渾身一哆嗦,拼命點頭,道:“見……見過,他、他往……往那邊去了……”手往那少年去的方向一指。
“那邊有大夫?”
“啊?啊,對!有大夫,李大夫,治皮癬,治豬瘟是一、一絕。他、他找大夫去了!”
那人也不多言,點了點頭,道:“賞!”
身後一人掏出二兩銀子,向張饅頭丟去。張饅頭又驚又喜,便要伸手去接,忽地眼前又是寒光一閃,一股勁風撲面而來,吹得他往後一趔趄。待站定了,見那人正慢慢將大刀插回去。
張饅頭“啊”的一聲驚呼,嚇得幾乎尿溼褲子,上下一打量,卻沒一處受傷。只聽那群人中有人道:“我們寨主賞你銀子,還不快接住!”張饅頭低頭瞧去,見那錠銀子已落在腳邊。他驚疑不定,伸手去拿,不料入手一聲輕響,卻是兩塊銀子。張饅頭拿到眼前細細一看,倒抽一口冷氣:那一刀竟在空中將這細小的銀錠整整齊齊切成兩段,居然仍是拼成一塊的模樣落在地上!他的褲襠立刻就溼了。
那人冷冷地道:“若是等一會查出你敢撒謊,就等著被切碎了包包子吧。”一提韁繩,那馬人立而起,那人手略略的一指,雷鳴似的馬蹄再度響起,一行人狂風般捲過張饅頭小小的饅頭店,震動之大,那原本半塌的篷這下徹底倒了。
張饅頭一個筋斗,跌坐在滿天塵土中,死死抱住腦袋,看著那群人衝過石街,在盡頭處拐過那棵百年老槐樹,消失不見了。
過了半晌,張饅頭方七魂回來三魄。他一摸腦門,全是冷汗,顫巍巍地爬起來,猶似夢中,一腳高一腳低的走到門前,拖了張凳子坐下,出了口氣,用袖子慢慢地擦臉上的汗。眼前沙塵漸漸落定,這場嚇煞人的夢看樣子總算要結束了……
“你不地道,我給了銀子,叫你別說的。”那少年看定了他,沉聲說道。
張饅頭髮出驚天動地的一聲慘叫!
“咯咧”一聲,那本就脆弱的小木凳裂成數塊。他一屁股跌坐在地,全身僵硬地看著那少年慢慢自屋角轉出來,背上揹著位少女,似昏迷不醒,腦袋無力地垂著。
那少年手中拿著柄短劍,眉目清秀,雖是逃命中,卻未見得如何驚惶。他眼角瞥到張饅頭褲襠處溼了一大塊,不禁繃緊了臉,皺一皺眉。
“我、我給你銀子了,對不對?”
“是……是……”
那少年衣著甚是華麗,但血漬泥漿敷得滿身都是,一隻袖子也掉了,露出光光的健壯手臂,在這寒冬裡,凍得面板微微發青。他嘆一口氣,又伸手入懷,掏出約莫四、五兩一錠的銀子來,道:“接著。”順手一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