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不住開口道:“不……我不知道……也……也許不埋吧。”
玄奘道:“哦,為什麼呢?”
可可道:“也……也許……已經死了,埋了又有何用,都……都是皮囊而已……”
玄奘輕輕笑道:“是啊,臭皮囊呢……不埋也罷。可是,若就這麼埋了,又如何呢?”
可可只覺體內數十股熱氣流動得越來越快,帶得全身經脈火辣辣地痛,彷彿整個身體浸入滾水一般。
她的心也跟著跳得飛快,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她望向一旁的辯機,見辯機雙目緊閉,正在入定,便虛弱向他伸出手去,道:“辯……辯機大哥……”
玄奘道:“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埋,是慈悲,不埋,是解脫。你認為呢?我實在是很想聽到你的看法呀。”
可可痛苦地吐著氣道:“辯、辯機大哥……”
辯機閉著眼搖頭道:“不……我不行……”
玄奘誠摯地笑道:“可可,你辯機大哥自己心中的疑問還沒有解開呢,就不要勉強他了。我之所以不忙著給你救治,是因為我想看看你究竟能說出怎樣的回答來。
“人在痛苦時、傷心絕望時、悲憤時,瀕於死亡時,最是可以說出近於道之話,能把平時沒有想、想不到,或想到卻說不出、不能說之話說出來。這就是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罷。你說吧。”
可可突然奮起一拳,重重打在玄奘臉上。玄奘既不躲閃,亦不運功抵禦,生生受了這一拳,半邊臉頓時腫脹起來。
可可喘著氣怒道:“你……你這個渾蛋!憑……憑什麼奪人生死,還說得這般大言不慚……你……你不是人,你也……不是什麼神,你只是個鬼……你是魔鬼!”
玄奘摸了摸臉上紅腫的地方,眼中閃過一絲光,彷彿混合著驚訝、驚奇和興奮。
他點著頭道:“你只說對了一半。我就是個魔,卻不是鬼。鬼與佛之間,如果還有個界限的話,那一定是我,一定是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長笑一陣,突然右手疾拍,重重拍在可可胸前。
可可頭一歪,再也不動分毫。
辯機磕頭下去,道:“多謝……”
玄奘面上無絲毫表情,道:“你不必謝我。救她,不救她,對我來說就像殺她,不殺她一樣,沒有任何區別。何況生與死,救與殺,本無所謂好壞對錯的。我所做的,只是興之所至。你知道我今日來的目的麼?”
“不知道。”
“你很有膽識。”玄奘由衷地道:“你明知道陰陽銅鑑是我放出的,還將它攬下。我知道你要做什麼,當著天下英雄的面,將之毀去,以絕我之念,是麼?”
“是。”
“為什麼呢?”玄奘喃喃地道,臉上雖然仍舊波瀾不驚,可是聲音裡略帶了一點遺憾:“為什麼你的定力如此之差,向佛之心如此不堅呢?
“當初見到你的時候,我是多麼高興,以為大唐的大乘佛學在我之後,還有另一個人可以繼續發揚光大……為什麼你就突然背叛了我呢?”
辯機長跪在地,靜靜地道:“因為我認為,大師,你是錯的。”
玄奘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他的神色第一次起了變化,不再是萬年不變的莊重肅穆,倒像是一位老人面對著不爭氣的兒孫一般,長長的,無奈地,更有些……滄桑的嘆了一口氣。
“你的心中,什麼時候真正沒有了對錯之分,也就能初窺化境了。”
“我……我就是不明白!”
辯機猛地一揮手,跳起身來,深深看入玄奘的眼睛裡去,顫聲道:“我就是不明白啊!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做出這種事來?為什麼?你真的就那麼渴望見到血流成河嗎?這樣做,對你的修行真的就那麼重要?”
“不錯。”玄奘看了他一眼,神色重又恢復漠然,淡淡地道:“你是知道我的意思的。世人皆有業障,皆有罪孽。只是有些人埋藏得深,看不出來罷了。
“這些人心中的罪孽,我就是想要引誘出來。給我,給天下,也讓他自己看看,自己其實是個多麼卑微的人,有著多麼卑微的心。”
“這個罪孽是你帶來的!”辯機不顧一切的跳起身來,大喊道。
“不是。”玄奘搖頭道:“不是我。這是他們自己的罪孽。難道到了現在,你都還不明白嗎?命裡帶來的罪孽,因緣交錯,萬物更迭,沒有法子回頭,這就叫做天命。而我,也只是引導他們的天命而已。”
“天命……